第四十二话 鬼屋(三)
那两只正与尉迟槿和阿神酣战中的恶灵,他们太阳的紫黑之气十分充盈,一望而知实力非凡,而眼下将我们团团围住的这一群,就明显有些参差不齐。他们当中,有几个额旁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青光,眼神畏惧瑟缩,简直像是临时拼凑出来的打手,实力不济,不堪大用,只能充充场子卖两声吆喝。对平常的我来说,对付他们自然是不在话下,可现在,我连站起来都困难,如何出手才能一击即中制住他们?我愁得头发都快要揪下来了,脑子里像塞满了浆糊似的,越思索就越急躁,简直快要抓狂。哎哟,好想在地上打滚啊此时,我猛然发现包围着我们的那个圆圈好像在慢慢缩小。赶紧抬头一看,可不是吗?这一群怨灵,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朝圆圈的中央bī)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有一个还壮着胆子过来戳了我一下,我中气十足地一声大吼:“你干什么?”他吓得一缩脖子,赶紧又退了回去。你大爷的,老娘又不是动物园的猴子大象,有你们这样随意参观的吗?尉迟槿和阿神一边与那两只恶灵相斗,一边频频转头看我,似是非常忧虑我现在的况。因为分了心,脚步不免有些紊乱,一来二去,竟被那胖子和女鬼占了先机。再这样下去不行啊,我总得做点什么才好。我勉强支撑着自己坐起来,把手探进衣兜里掏了掏,再拔出来时,掌心多了三颗裂魄钉和一沓镇魂符。我真想仰天大笑三声。看看,平时遇的鬼多总是有好处的吧?因为随时顾忌着要和鬼怪交手,我几乎在每一件衣服兜里都放上了几颗裂魄钉,以备不时之需,终究还是派上用场了嘛我的手中的这些东西,自是远远不足以对付眼前这许多恶灵。但是,若我能拼力击伤或击退他们中的三两个,以他们的微末道行,必将引起一片恐慌,到那时,我便能趁乱杀出一条血路,总好过像现在这样呆坐等死。主意已定,我当下便不再罗嗦,暗暗运气,在左手掌心凝出一颗小小的光球,右手用力将那三颗裂魄钉抛在空中,紧接着拍出左掌,口中大喊一声:“去”那三颗裂魄钉带着一道黑金之光,立即朝我面前那一群怨灵激过去。我不敢怠慢,更来不及细看那三颗裂魄钉造成了什么效果,将余下的那一沓镇魂符朝四周一洒,趁着它们尚在空中飘舞之际,双手各捏一个“破字诀”,两臂平展朝侧挥出。左右两掌发出的罡正之力,卷着那些原本绵软无力的镇魂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周围的恶灵。“砰”、“啪”几声巨响,炫目的火光四起,闪得我睁不开眼睛,四周顿时一片鬼哭狼嚎的哀叫声。我揉了揉被强光晃得发疼的眼睛朝周围探查,只见有五六只恶灵被击中要害,已经躺在了地上,剩下的那些,虽是命无忧,却也吓得够呛,尖叫着在屋内乱窜,聒噪得了不得。我朝阿神的方向看了看。这突然发生的变故显然令那女鬼猝不及防,一个不小心,被阿神迎面抓了一爪,脸上的皮撕下来一块,耷拉在脖颈上,看上去触目惊心。女鬼一声惨呼,捧住自己的脸弯下腰去。可是阿神实在太凶残了,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人家。它一个箭步冲到女鬼前,呲出利齿用力朝上一顶——牙齿没入那女鬼的咽喉,鲜血汩汩而出,她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瘫倒在地。这是我第二次亲眼目睹它用牙齿杀死恶灵,只有在这一刻,我才能感觉到它上野兽的痕迹。它眼中凶光毕露,十分瘆人,我不敢再看,赶紧收回目光,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检查了一下,那女鬼已经散魂,再无任何生气。这怎么行?正在我边乱窜的那些怨灵,明摆着就是死跑龙的,要知道林绣云的下落,还得拿这两个强悍的恶鬼做突破口哇我赶紧看向尉迟槿。他此时也已然胜券在握,那胖子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被他一肘砸中心口,轰然倒地。“停,留活口”我连忙大喊着制止他下一步的动作,同时又极其狼狈地爬了过去,一手费力地卡住死胖子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问道:“说,林绣云在哪?”胖子扁了扁嘴,好像要哭一样道:“你先把我的给我再说”我:“……”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啊?怎么连鬼都这样不正常?我手上又加了点力,语带威胁地道:“再不说把你的拿去喂狗你……”突然,我眼梢带到一个人影,在那一片混乱的恶灵后一闪,随后消失在一道门后。天,这屋子该不会有后门吧?“尉迟槿,跟上去看看”我大声吩咐道。尉迟槿依言追了过去,我低头朝那胖子笑了笑,道:“找到了哦,这下子可不带你玩了。”说罢,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张镇魂符,拍到了他的脸上。胖子顿时浑抽搐不止,渐渐地没了声息。我拍了拍手,用下巴点了点那群疯了一样乱跑乱跳的恶灵,对阿神道:“这些蠢货怎么办?”它像是还未从刚才的激战中恢复,说起话来仍是凶巴巴的,咧着嘴唇道:“一把火,都烧了”“你神经病吧,让我在这放火?且不说普通的火焰能不能奈何得了他们,万一我把房子点着了,警察会抓我的,袁晓溪恐怕都会六亲不认”我很想踢它一脚,但腿上的伤让我连动一下都困难,只得暂时作罢。阿神轻蔑地瞟了瞟我,道:“白痴,你没听过噬魂火?地上剩这么多镇魂符,你把他们收集起来点着,根本不用引到那些小鬼上,他们自会魂飞魄散”噬魂火?好像在上看过啊,原来是这么用的?那我可得试试。阿神帮着我将四周的镇魂符聚拢在面前,我左手一弹,指尖窜起一簇火苗,将符纸引燃。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刚才还在胡乱奔窜的怨灵,现在像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拖住了,前簇后拥地冲着火堆的方向飘去,简直有点争先恐后的架势,有如飞蛾扑火。片刻之后,火焰熄灭,整间房子里,再不剩下一个魂。我这才算是放松下来,正双手撑地坐在那儿喘粗气,尉迟槿跑了回来。“人呢?”我见他只得一个人,急急问道。“……没追上,一晃就不见了。”他像犯了大错一样在我面前蹲下来,一脸愧疚。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喂,先生,其实你是卧底对吧?那是个女人,还是个胖子,你居然告诉我你追不上?”尉迟槿抓了抓头,嗫嚅道:“那……我对这一带不熟悉,实在辨不清方向,这才……”我使劲瞪了他一眼。无论如何,槐树街28号这个恶灵聚集的窝点,此番算是被我给端掉了,短时间内,林绣云他们那一伙乌合之众应该不敢回到这里再生事端,这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只是,院子里的那一大片水晶兰怎么办?阿神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道:“若把那花留在这里,他们必会再回来取。不如将它们一并毁了,免得再出什么差错。”我点了点头,它不发一言地走了出去。尉迟槿此时已经开始检查我腿上的伤口,用手指探了探,又沾了点血放到鼻子前面闻了闻,对我道:“无须担心,没有毒,回家之后清水洗净消毒,敷上凉血的草药便可以了。”我心里可算是踏实了点。他直起子就想要打横将我抱起。“哎哎——”我赶紧挡开他的手,“又是你说的,男女授受不亲嘛,你借我点力,扶着我走出去就行了。”尉迟槿轻叹一声,伸出手撑着我站了起来。此时,天已经大亮。我在尉迟槿的搀扶下缓缓走到院子里,眼前一片狼藉。不知阿神用了什么方法,那些莹白的花朵此时皆已支离破碎,烂得满地都是,和湿润的泥土混杂在一起,隐约还能在花瓣上看到阿神黑乎乎的脚印子。阿神将那些花的尸体全部堆到一处,重新将塑料布盖了上去。这样也好,起码,我不必再担心此地还能再出什么祸事了。抬头再看了一眼那颗枝繁叶茂的槐树,我们三个一起走出了槐树街28号的院门——刚一出门,我就看到肥腩多靠在铁门旁的墙壁上,正满脸笑容地跟一个老头络地交谈。我挣开尉迟槿的手,将车钥匙交给他,示意他和阿神先去巷口上车,然后扶着墙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过去,在他的肩头拍了一下。“咦,安妮?”他转一见是我,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都……搞定了?”我点了点头,道:“你来干什么?”“接你啊,昨天听到你们在客厅商量来着。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我跟,可是心里又放不下,所以一大早赶过来看看。”我张嘴正要说什么,一旁的老头突然发话了。“怎么又是你?”我朝他看了一眼——哟,这不是我上次来这里时遇上的那个坏脾气老头吗?肥腩多餐厅名字的含义,还是他告诉我的呢我冲他挥了挥手,道:“老先生,你好啊。”他上下打量我一眼,有点气哼哼地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说都不听。跟你说了这条街不太平,偏是要来闯,腿怎么还弄伤了?”我笑了笑,道:“我翻墙进去的时候摔了一跤,里面,还真没什么……”“哼”老头瞥了瞥我,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背着手走进自家院子。“你跟他说什么呢,还聊得那么开心?”我用手指戳了戳肥腩多的口。他笑了笑,背过将我的手搭在他肩上,道:“也没什么,他以前是学西班牙语的,我好不容易可以说一下母语,当然要跟他聊聊啦。我背你?”我二话不说就爬到他背上,手搂住他的脖子。经过了惊心动魄的一晚,直到现在,我的心里才算是真正踏实下来。我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想了想,凑上他的耳朵小声道:“肥腩多,我以后再也不叫你肥腩多了。”“为什么?”“肥啊肥的多难听啊,带你出去的时候会被人笑的,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他猛地一扭头,差点撞上我的脸,眼睛亮闪闪地盯着我,道:“你的意思是?”那一刻我好像下了一个决心,低声嗫嚅道:“那个……我的意思就是,肥腩多,你能给我两年的时间吗?我不知道以后我们会怎么样,但我想要这两年,给我现在所做的事来个了断。你能明白吗?”我看见他的眼角微微下垂,嘴角勾出一个弧度。他用温软的声音说道:“怎么才两年?我以为,要一辈子。”——终是回到了家里。肥腩多——或者现在我该正式地称他为费尔南多——万年不变地在厨房捣鼓着什么,弄得一屋子香气弥漫。阿神趴在地毯上休息,尉迟槿则一言不发地替我上药。我拒绝了他抱我走出槐树街28号的好意,对他说“男女授受不亲”,然而转眼他就看见我趴在费尔南多的背上。我想,这里的含义当真再明确不过。我并不想这样绝。但是,有些拒绝,应该来得当机立断。趁着一切尚早,他还有大把机会,去寻找真正适合他的那个人。门铃响了。我扯起嗓子喊道:“那个谁谁谁,开一下门啊”费尔南多从厨房里跑出来,笑着瞅我一眼,拉开门,道:“Hola,你找谁?”我探着脑袋朝门口看过去。一个材纤瘦的女人,着一袭白衣姿态优雅地站在门口,正对着费尔南多微笑。我吓得不轻,半晌喉咙里才憋出一个字:“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