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岔路（二）
兮婼每多问一句，夏如霖脸上的笑就深一分，待兮婼将这一串话问完，发现夏如霖就这样定定看着自己，目光中隐隐多了些说不明的东西。 “我就知道meimei不似寻常闺阁女子。”夏如霖发自内心地欢笑：“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却没有一件得到了答案，而这，更坚定了我出海的决心！”夏如霖不再看着兮婼，而是抬头望向远处天际：“若我不出去看看，这些事，我永远不会了解。二meimei，你可明白？” 兮婼看着面前的夏如霖，完全不同于她印象中儒雅睿智的少年，从他发亮的眸子里，兮婼看到了一种东西，那是大多数人都曾经拥有却任其从生命中溜走的，名为梦想的坚持。 “夏四哥，若此为你所愿，便放开手去做吧！”兮婼被这少年的热情感染，真心地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要给我讲讲这世间迤逦风光！” 夏如霖望着兮婼，郑重地点头。 两人缓缓沿湖而行，不时谈笑两句，仿若明媚夏日中最美的图画。 夏如霖将兮婼送至二门，道别过后离开了。兮婼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回身望着夏如霖背影，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滋味。 这个少年，自己见他的第一眼便被吸引，相识相处的这些日子，说自己对他没有好感是不可能的，偶尔想到自己未来不能自主的婚姻时，他也曾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也曾有过若是一定要嫁人，嫁给他也不错的想法。他对自己……虽不是爱情，却也是欣赏的吧！可是今天，自己第一次窥见了他的内心一角，却也看清了与他之间无望的未来。 兮婼站了一会儿，忽然自嘲地一笑，潇洒地转身，再也没有回头。 初八这天，章氏姐妹受孟翩然之邀到章府一聚。 再见孟翩然，兮婼不由生出沧海桑田之感。面前这位华服少女，气质雍容，目光沉静，举手投足无一不端庄高贵，却已不复初见时的素雅。 “嫆meimei，婼meimei，你们来了。”孟翩然微微一笑。 兮嫆有些不自然：“表姐有些不舒服，不能前来，着我向你道歉。” 孟翩然摇摇头：“无妨。”说罢就想上前引着章府姐妹到后园。边上跟着的一位女官轻咳了一声，孟翩然随即收回了手，转身打头走着。章府姐妹心中诧异，想来这位便是宫中派来教养礼仪的，只不知竟管的这样宽。四姐妹交换一下眼色，低垂着头，目不斜视地跟上了。 到得园中百花掩映的一处小亭，几人落座，便有丫头捧了几样点心上来。 孟翩然捻了一块芙蓉糕，怀念地叹道：“还记得有一次在章府，咱们一起烤rou，实在有趣！以后……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兮嫆被她这么一提，心中难过，却是劝慰道：“宫中什么好吃的没有，jiejie若是想吃，只管叫人做来便是。” 孟翩然摇摇头：“只我一个，做来也没什么意思。” 孟婉然接口：“jiejie若想吃，我们今日便整来！厨房材料虽不全，凑合着也能用了！” “咳咳！”边上那位女官又是一声咳，孟翩然似未听见一般嗔道：“你当那么容易！当日她们可是准备了好久！” 兮娆嬉笑：“可不是！光那酱汁就调了好久！二jiejie三jiejie为了多找几种入口的酱料，都要把府中采买婆子累趴下了！” 众人说笑一阵，孟婉然也不再提起此事。 过了一会儿，有人前来传话说前厅宴席已经摆好，请各位小姐入座。孟翩然笑笑，仍是打头走在前头，后面众女跟上。待落了座，孟翩然便招呼大家：“也尝尝我们孟府厨子的手艺！”孟婉然更是热情，对着兮娆指指点点：“你定要尝尝这芙蓉鱼骨，还有那道鹿rou！” 两人说的正欢，边上的教养女官又开口了：“二小姐，这食不言的规矩可是祖宗传下来的，您还是注意些为好。”婉然一听，委屈的闭了嘴。 “容尚宫，你也累了，先下去歇着吧！我同姐妹们也自在些。”孟翩然开口。那容尚宫皱皱眉，还想说些什么，孟翩然却是毫无惧意地直视她：“容尚宫，我说，让您下去歇着！”许是觉着要给孟翩然面子，也许是被孟翩然那不怒自威的气势镇住了，容尚宫嘴唇动动，却是什么都没说，悻悻地下去了。 “她可算走了。我们莫管她，想怎样就怎样吧！”孟翩然对着众人笑笑，浑不在意的样子。 兮婉小心翼翼道：“孟jiejie，那可是宫中派下来的人，你这般……会不会有麻烦？” 孟翩然低垂着眼，无所谓地回答：“能有什么麻烦！她给我面子，我就给她体面。若是她惹了我，我也决不纵着她。” 众人听了这话，心中略略平静，却终归是影响了心情，这顿饭吃的也就没什么滋味了。 吃过饭，众人一起到园子里走动，孟婉然说皇上特地送了一只进贡的小狗给jiejie，又将那小狗说得十分聪明可爱，惹得众女一阵星星眼。孟翩然笑meimei：“你这样子倒是随了谁！还不快着人去将雪球抱来！”孟婉然吐吐舌头，早有丫头得令去抱了那小狗过来。 这小狗倒真不负“雪球”之名，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个头也不大，圆滚滚的煞是可爱！这下可乐坏了这些个小姑娘们，眼中再无旁的，只管逗它玩去了。 兮婼略逗了逗，见众女都围了过来，便退了出去，同孟翩然一道坐在石凳上看着众人玩乐。 孟翩然将眼光移到手腕上的精致手环，把玩着“婼meimei，你可怪我？” 兮婼被这突然而来的话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孟翩然是在同她说话，摇头笑笑：“jiejie何出此言！” “那你对我入宫一事，就无半点看法吗？” 兮婼看着这不同往常的孟翩然：“孟jiejie，事情已无转圜余地，就算知道这些，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孟翩然嘴角微翘：“我明白。只是，明明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如今却希望这一天到的晚一些，让我再多过几天这普通日子。兮婼meimei，”孟翩然抬头凝望兮婼：“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一如宫门深似海，jiejie有这感觉，也是正常的。”兮婼平淡地答。 孟翩然憾然一笑：“兮婼meimei，你实在不必诸多顾虑，我只是想找人聊聊罢了。我虽与兮嫆要好，有些话，却不能同她说。” “为什么是我？”兮婼不解。 孟翩然望着兮婼：“因为你我是同一类人，你……可以理解我的吧！” 兮婼沉思半晌：“孟jiejie，若你愿意，你可以有美满的人生，有一心对你的夫君，有敬你爱你的亲人。你并不是沉迷权势富贵的女子，为何……要选这条路？” “不是我，就是婉然。”孟翩然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欢笑的孟婉然身上，眼中满是宠溺：“二选其一，还是我更合适，不是吗？” 孟翩然望向兮婼：“作为女子，又有几个能按着自己意愿而活？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听完孟翩然一席话，兮婼的心被震动了：“孟jiejie，你是我见过的最睿智的女子，我尊重你的选择，也相信你会让自己幸福！” 孟翩然真心笑了：“兮婼meimei，你也是世间难得的明白人。今日之后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我有一句话要说与你。” 兮婼将耳朵凑过来：“洗耳恭听！” 孟翩然还真的揪着兮婼耳朵，俯在她耳边说道：“聪明难，糊涂尤难！。” 兮婼认真道：“多谢jiejie！兮婼记下了！” 孟翩然笑着点点头，没再多话。 “jiejie！”孟婉然朝这边跑了过来，孟翩然赶忙用手中绢帕为梦婉然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跑那么急做什么！”孟婉然咯咯笑：“jiejie怎么与兮婼jiejie坐在这儿！好不容易那老妖婆不在，还不快过来玩！”说着就拉孟翩然起身。 孟翩然满脸无奈，却是由着孟婉然拉着她加入了逗狗的行列，兮婼看着孟婉然，心想，她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的吧…… 回章府的马车上，不同于上一次，这次，是一路无话。 十日后，孟翩然进宫了。 她进宫那日，章炘承院中的灯亮了一夜。 兮嫆问兮婼：“二meimei，我明白孟jiejie的，我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我知道她并不想伤害哥哥，我都知道的！可是，我都没有告诉她……”兮婼站起来，环住兮嫆，让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孟jiejie也明白你的！一定！”怀中兮嫆没有吱声，只重重地点了点头。 孟翩然进宫半月，便被封为宁妃，荣宠不言而喻！ 章府这边，蒋老爷定下外放知府，携妻女赴任，只待来年结两姓之好。 孟总督也回到任上，孟婉然跟着父亲离开了永都，临走时，同章府姐妹见了一回，哭的泪眼婆娑，约定今后常常书信联系，兮娆也是不舍地哭了一回。 悲欢离合，聚散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