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遗失的那枚风筝
这个时候的青还不知道整座伊拉兰纳王城已经沸腾了。 因为就在前一天，国王不治的消息已然公布出来并传遍了大街小巷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点也是仅剩三个月寿命的国王会将王位传到谁的身上。 这个消息，其实皇子皇女们比普通贵族知道的更早，暗地里这场争斗也已经鸣响前奏了。但是此时此刻，这个消息却是对外公开了，这同样也是一个讯息，宫廷战争，正式开始了。 却水殿也早已蓄势待发。 “镜竹姐那边已经联系到了，藜儿的确是在他们手里，赤吻蝶也在二皇子的清幽居附近有了反应。” 那个酒红色头发的女孩如下将自己调查到的资料报告了出来。这个女孩就是小满，却水殿中负责追踪的职务。 因为赤吻蝶的寿命只有一个月，而当初诱敌之计开始的时候，小满身边的赤吻蝶寿命最长的也只剩下半个月，还有一批仍旧在孵化的过程中。说实话，蝶磷之所以珍贵的原因并不是稀少，而是因为赤吻蝶寿命太短，很多时候用繁复的工程收集了蝶磷，到头来却是等到赤吻蝶死亡了也只是摆在那里到最后过期。然而为了随时应战，收集蝶磷工作是每半个月就要进行一次的。 以上是题外话，说这么多只是为了阐述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一计谋中最重要的一点，要找到青所在的方位所需要的那几只赤吻蝶，距离寿命终至已经只剩下一个星期了。 不过也幸好在这个时候宫廷战争正式打响了，所有暗中的一切都浮现到了明面上。 ` 此刻祀祈小镇却云的小别墅里，可以说是却水殿的精英汇集了。除了被抓走的藜湫和在二皇子身边的镜竹之外，天草、小满、洛瑶、雷，甚至慕容蓝也加入了这场作战。 扫视着这一张张脸孔，这些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的女孩，不离不弃，就算是面临如此境地依然没有离开的想法。却云觉得很感动，也正是因此，这场作战才必须要成功。 不只是为了卧底在二皇子身边五年之久的镜竹，被抓走却依然没有暴露这头行踪的藜湫，也为了主动牺牲甘当诱饵的青。 雷难得这么有干劲。甚至却云叫他调查的资料——也就是当初偷袭青和却云的那个男孩是什么身份——即便他、天瀚和却云三个人因为可能沾有蝶磷而被彻底隔离在祀祈小镇，雷却依然是将这份资料原原本本交到了却云的手中。 “这次的宫廷斗争，主要的不安定因素还是在二皇子沧洺雾寒和四皇子沧洺谏露的身上。现在的情况是，四皇子和二皇子已经站在了同一阵营，同样这些天慕容家也受到了威胁，二皇子曾说服过伯父倒戈但遭到了拒绝。” 却云解说着，提及到慕容家，在场的慕容蓝表情便是一滞。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见过父亲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看穿了女孩的心事，却云道：“关于这一点，可能有人会疑问小蓝这头。我就这么说吧，小蓝暂时还不会回慕容家，这一点上可以放心。但是对慕容家，我希望能够提供援助。” 说到这里，天草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质疑：“这样的话，岂不是会把矛头给……” “这次的浑水，我趟定了。”语气虽然是平淡的，但是却云的目光却犀利了起来：“他们既然认为能够用藜儿和青儿来威胁我，那我就要让他们明白，威胁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样的却云，是往日姑娘们从未见到过的却云。 却水殿的存在，洛瑶和雷的情报网。这一切的一切交织起来，等待了那么多年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天。宫廷争斗，是却云自从了解到了真正的历史以来便知晓，注定会有一天到来的。 收集的资料却云已经整理归纳成了一份，文字背后，是越来越明晰的主线脉络。却云说：“大家都应该猜到了，这一次主要的对手是二皇子沧洺雾寒，从外表上看四皇子沧洺谏露和二皇子结盟，但就我对沧洺谏露的了解，他不是那种愿意躲在背后当盟友的男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应该是这样。不过单从目前的局势来看，他的设想应该会放空。因为我们能想到的，沧洺雾寒绝对也能想到。而且沧洺雾寒背后还有还有一个人……”说到这里，最重要的那个名字终于要出现了。 “肆逸，卡恰巴尼尔国人，经营毒品和赌博生意，是卡恰巴尼尔国的三位巨头之一。三年前来到法格特斯国，因为和沧洺雾寒有生意上的往来才认识的。……是个很聪明，却也极其危险的男人。” 重音是在最后一句话。 雷是亲自调查的资料，自然比谁都清楚这背后的细节。面对初次涉入这个世界慕容蓝的一脸疑问，雷便解释说：“肆逸表面上是商人，背后却有着媲美却水殿的强大情报网和专心为他卖命的杀手。” 哪怕慕容蓝再懵懂，也深知这代表的是什么了。 雷的一番话揭示出来的重点便是“情报网”和“杀手”，却云点点头：“嗯，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说到这里脸上也没了调笑的神色，毕竟关系到了太多太多，这场胜负成败也好，身边这些姑娘的性命安慰也好。却云一脸凝重，慢慢说道：“藏轩，外界称为大藏，和他的弟弟，外界称为小藏的藏澈，据说跟在肆逸身边已经快十年了，兄弟俩出生的村庄被用作实验新型的魔法而化为了废墟，那个时候是肆逸救下的他们。至于为什么兄弟俩会被肆逸看重……”说到这里却云突然停顿了下来，扫视了众人一眼之后才接下了后面的话，“小藏，就是那个偷袭了我和青儿的杀手。死在了藜儿的手里。” “肆逸在救下了他们以后，专门训练他们杀技，这就是之前雷大哥讲过的，专心为他卖命的杀手。……而重点就是，肆逸三年前和沧洺雾寒交好之后就将大藏和小藏转送给了沧洺雾寒。” “怪不得二皇子这么相信他……”小满恍然点头，连自己训练那么久的心腹杀手都能送给二皇子使用，这一举动是明显的示好，二皇子不可能不知道肆逸在想什么。身为商人，便是将利益最大化，舍小头赚大头。这也是为什么却云会说肆逸是个聪明的男人。 赌博和毒品的交易不论是在哪个国家，都是明令禁止的。就算是在法格特斯国，二皇子沧洺雾寒的部分产业也是遭到明面上的扼杀的。但是无疑，法格特斯国是除了摩腊国和卡恰巴尼尔国之外最适合进行商业的国家了，在这片最繁华的特洛雅地区，法格特斯国是个强国，即便此刻已经从内部开始腐蚀了，也抹不去他依然强盛的本质。 肆逸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出了法格特斯国宫廷的局势，知道了未来几年之内必定会有内讧的情况出现，而二皇子无疑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国王的候选。肆逸做了一个提前投资，赌注全部压在赢面最大的二皇子身上，这样一旦二皇子继位，在法格特斯国内，肆逸便可以凭借这些赌注垄断这些生意，一本万利。肆逸是个枭雄，也注定会成器。但说到这里却云却冷哼着：“只可惜他投资错了对象。” 从头到尾听着却云陈述的慕容蓝有些心惊。虽然对这个世界没有深入的研究了解过，但是凭借她的聪颖，凭借她慕容家天生的血脉，竟在片刻之间便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小满不无感慨：“原来小藏就是被藜湫姐杀死的那个人啊……”话语中，似乎并没有夹带着对一个已死之人的怜悯，反而如同家常便饭一样，陈述得冷静。 慕容蓝有些虚弱无力。忽然她理解了为何却云这么多年一直隐瞒着自己却水殿的存在了。若非到此刻这种紧急的关头，却云定然是不会让自己进入这样一个世界的——残忍、黑暗，到处都是充斥着阴谋和利用。死亡在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最可怕的事情了，连小满这样看似阳光的女孩也许背后也是见多了血腥，杀人与被杀，从最初的作呕到现在的淡漠。 却云知道让这个女孩真正接受自己所在的另外一个世界有些困难，然而此刻却唯有等待她慢慢接受。他叹了口气，恢复之前的样子回应小满说：“嗯，我也没想到二皇子居然直接派了身边最心腹的杀手跟踪我和青，看来他是势在必得，只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藜儿。不过……我们也没算到居然会被洒上蝶磷。”所以才会落得现在这种局面。 “这里还有一份小瑶调查下来的资料，据说大藏也是一个下手毒辣的主，但很忠心，不然也不会如此受到肆逸的赏识。照此来看大藏应该不会轻易杀死藜儿的。但只怕会……” 却云没说下去，两个姑娘却都明白接下来的是什么，脸上流露出了一抹担忧。 但是现在，不是应该顾虑这些的时候。之所以今天把所有人都叫来这里召开这次却水殿的集会，目的就是一个——确立之后的方向。 却云说：“雷大哥因为蝶磷的关系不方便出现在王城附近。毕竟暗处不知道谁还在等着我们自投罗网。这段日子我也必须出现在王城，所以过两天我就会出发。只要在王城，蝶磷的威胁都不存在。所以接下来只能交给你们了。”说完，便是果断地分配工作：“天草，你还是负责盯梢，肆逸和四皇子那边的动向要随时关注。小满，青儿那头就交给你了，如果没错的话近些日子沧洺雾寒就会有所行动，一旦他和肆逸碰头马上和天草取得联络进行下一步计划。慕容家那头小蓝不便出现，慕容家内部已经因为伯父想要把下任家主的位置传给小蓝而有些分裂开来了，小蓝在这个节骨眼回去怕是会惹来不少的麻烦，所以还需要小瑶你出马。雷大哥不方便出现，镜竹姐和藜儿又还在二皇子那头，那么最后，小蓝，虽然委屈你，但我希望你能谅解我……我要拜托你办一件事。……寂小姐那边，可能也要发生一些什么了，希望你能够去帮一把手。” 女孩们齐齐点头，哪怕听到寂雨的名字，慕容蓝也丝毫不避嫌地说：“好的，我一定会保护好寂小姐。” 却云有些愧疚，明明这件事情和大家都没关系，弄到最后却是自己只能坐以待毙。最让他窝囊的是，居然连慕容蓝都被扯了进来。 “这次的任务真的很危险，一定要小心。” 这次的危险是史无前例了。小满那边不说，整个事件最接近敌人的地方，而慕容蓝虽然聪明，并且身为魔法协会的中位三阶魔法师，但是她毕竟刚刚进入这个世界，还是自己把她拉进来的。慕容蓝这么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孩子，为了自己加入了魔法协会，放弃了如此大好的青春，但是自己到头来却无以为报，还不能保护她让她涉险。 却云望着慕容蓝，不知为何一向有话便说的他竟有些语塞。 小满还没意识到气氛的变化，大大咧咧地笑道：“放心啦少主。又不是只有镜竹姐一个内应。” 但是天草却适时拉过了她到了另外一个房间，雷也好笑地跟着一起出去了。出了房间，天草便做了一个“嘘”的姿势，罢了睁着大大的眼睛透过门缝看里面。小满似乎还在纳闷天草到底怎么了的时候，雷却是用力拍了拍两个好奇姑娘的头顶心：“走了走了，小两口亲热，看什么呢。” 天草被说得脸“唰”得红了起来，见洛瑶已是一本正经两眼不观门内事的擦过两人下楼了，便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拖着从头到尾都没明白过来的小满离开了，只留下却云和慕容蓝两个人。 本来还没那么尴尬的气氛，被几个姑娘一闹倒是有点尴尬了。却云抓了抓头皮，看了眼门外的确是没人了，便询问慕容蓝：“我们也……下去了？”却没想慕容蓝咬着牙轻轻抓过却云的手，因为常年修习武技，却云的手并不像一般的公子哥那样白皙柔嫩，反而是宽大的有着厚厚的老茧，却异常的有安定感。 “云儿，有些时候，我会很怀念以前你，我和jiejie三个人一起放风筝的日子……”那时候春日的风抚过脸颊，像是麦穗轻挠有一种清新的痒痒的触觉。 田间小路，飞扬在空中的风筝越来越高，往往却云为了取悦两位姑娘都会卖力地奔跑。 自己则是编织着花环，偶尔回过头可以看到jiejie淡然的笑，好像安静流淌的泉水一样让人不由自主放下了心头的担子。 这是三个人一同拥有的记忆，这是维系着那最后希望的纽带……只是现实太过悲凉，被命运逼迫无从逃离的三个人最终还是走上了岔路，自己和却云是选择了一条自己不愿意选择的前途，而那个安静笑着的女子，则是将自己的笑容定格在框架中满目的黑白。 一同放风筝的时光一去不再复返了，那熟悉的笑容，一举一动，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却水殿，是为了jiejie存在的，对么？”慕容蓝是知道的，自从知晓了却水殿的存在之后，却云一次一次的外出奔波，以及对青莫明的关注，都有了理由。 他还是相信着那只剩一丝一缕的可能，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只是，还回得来吗？ 却云低下了头。任何事情都逃不过这个聪明的女孩的眼睛，更何况，她了解她，不比自己浅多少。当初的三个人，便是那样特殊的存在，像是三角一样互相支撑着保持着平衡。只是有一天，平衡轰然倒塌了下来，满地的残骸却再也搭建不起来了。 这么想着，却云竟有些悲戚。 却云的沉默让慕容蓝抓着他的手略微松了松，但是片刻之后慕容蓝轻细的嗓音却传了过来，很甜，像是七月盛夏盛开的米兰花：“云儿……就算是我一个人，我也会陪你放一辈子的风筝的。……” 很甜，却并不腻人，反而有一种让人安定慰藉的存在。她一点一点，慢慢的陈述，并不急躁，也并不浓烈，却好像一注清泉注入了却云的内心。却云觉得自己遗失的那些，似乎慢慢的在填满。 慕容蓝一直在自己的身边，陪着自己，却从来没有给过自己压力。想到她放弃的那些，想到这些年的情意，却云便觉得胸口充斥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这句话也许并不是充满了热情，却是女孩所能够给予承诺的极限，是女孩满满的心意。 却云一时间感慨万分，用力伸出手紧紧抱住慕容蓝那娇小柔软的身躯，感觉慕容蓝紧张的颤抖，却也感觉到她努力回抱着自己。 这个女孩啊……却云将头枕在了慕容蓝发间闻着她淡淡的发香，笑容终于漾了开了：“小蓝……这次事件结束之后，我们就隐居到祀祈小镇，我不当三皇子了，你也不用背负慕容家家主的身份了。我们结婚，然后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已经失去了的，就不会再回来了。更应该珍惜的是身边所拥有的。 慕容蓝没有说话，只是拼命点头。但是却云能够感觉到，胸口被沾湿的那一片，温热温热的。 ` 九月十四日，反追踪的第一步正式开始，六曜之争打响了开启的礼炮。 ` 已然换了房间的青见到了那只黑白条纹的小猫，不知从何处进来的，踩着高傲贵族的脚步，宝石蓝色的眼睛很漂亮，似乎是盯着青看了很久，抖了抖毛，便是轻巧跃上了青的床——一副傲然的姿态，端坐。 青干瞪着这只猫，想着他们也对自己太好了吧，害怕这里再有鼠患，居然连猫都送过来了，就是不知道这么小的一只猫要怎么抓老鼠的时候，却见到那只小猫再次抖了抖皮毛，还没看明白的青便感觉一阵气流扑面而来，吓得青不禁闭上了眼睛。 然后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差一点就尖叫出声了。 因为小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圆圆的脸蛋，穿着一身灰色蓬蓬的衣服，脖颈上还打着一个粉色的铃铛，一头短短的卷发小波浪一样——此刻她睁着圆圆的宝石蓝色的眼睛看着青，铜铃般清脆地嗓音轻声叫唤着：“青儿青儿~~~”可爱得让人想要捏她一把。 但是青却已经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第一时间先揉了揉眼睛，不是幻觉，再掐了掐大腿，很痛不是梦，再然后？再然后没了，因为看着这个开始蹭起自己手臂的女孩时候，已经青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彻底崩了。 对啊，既然不是梦，那么谁来告诉她，这一场猫变人的戏码，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