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二章 疑心不改
罗菲带着口罩,看不见嘴,但她的眼睛却弯成了一条缝,就听她说:“别提了,我和泰哥一路开车过来的,半路上车里空调坏了,冷得要死,我们就把行李里的衣服都拿出来穿上了,然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泰哥?哦,我想起来了,这个人应该就是罗泰,当初在陕北,我原本是有机会见到他的,可惜他因事外出,没见成。 仙儿这时也笑呵呵地应和着:“赶紧进屋吧,外头怪冷怪冷的,等会给你弄点姜汤。”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罗菲进了屋子,留下了快被冻成狗的我和裹成粽子的罗泰,两个人都是初次见面,却又都是一副很窘迫的样子,那场面,真的非常尴尬。 我毕竟是东道主,在沉默了小片刻之后,就赶紧把罗泰请进了屋。 这会我爸妈和梁厚载也起床了,我妈一看到罗菲和罗泰就问我:“家里来客人了这是,咋不跟我们说一声呢?” 我说人刚来,我还没来得及说。 这时候罗菲蜕去了厚厚的外层衣服,很乖巧地冲我妈叫了一声“阿姨”,冲我爸叫一声“叔叔”。 我妈拉着罗菲的手,很亲切地说:“多好的小姑娘,真有礼貌。仙儿,这是你朋友吗?” 仙儿说:“她是罗菲,就是和你儿子定娃娃亲的那个。” 在接下来的一秒钟,我妈的表情就僵住了。 我妈松开罗菲的手,脸上带着很僵硬的笑容,机械似地问罗菲:“吃早上饭了吗?” 她虽然是问得罗菲,可眼睛却看着别的地方。我突然感觉,屋子里的气氛好像在一瞬间变得尴尬起来,非常非常尴尬。 我妈其实知道我师父给我订娃娃亲的事,对于这事她一直没多说过什么,可我当时的年龄还太小,娃娃亲对于我妈来说,终究成了心里的一个疙瘩。 罗菲也一下子变得局促起来,她只是冲我妈笑笑,然后就朝我这边投来一个求助似的眼眼神,我这会也没主意了,看看她又看看我妈,不知道该说些啥。 还是我爸,这时候突然说了声:“这才几点,肯定没吃过饭呢,我出去买油条去。” 他说着话,就随手捡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蹬上皮鞋就要往外走。 我妈赶紧拉住我爸:“大过年的,外头这么大的雪,哪还有卖油条的啊?我做手擀面吧,你们吃得惯吗?” 最后这半句话,我妈是对罗菲和罗泰说的,罗泰点了点头:“我们都是陕北的人,经常吃面。” 我妈笑了笑,就往厨房那边去了,我本来想过去帮忙,可我妈说大过年来了朋友我就该好好招待,让我在外面陪客人说说话。 我回到客厅,罗菲还是很尴尬地坐着,我爸给他们沏了一壶茶,大家就围着茶桌默默地喝着。 这种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之后,还是仙儿先开口说话:“罗菲,你们打算在这待多久,这段时间住在哪?” 没等罗菲回答,我就在一旁说道:“别待了,赶紧回去吧,现在我们这地方不太平,你们在这,说不定要被葬教的人给盯上呢。” 仙儿给了我一个白眼:“这么大雪,你让人罗菲怎么回去?你也是,早不打电话,非要等到过年了才联系人家,结果可倒好,电话没打通,你也没时间写信,人罗菲都来了,你又赶人家回去。” 罗菲显得有些不高兴,在一旁对我说:“等化了雪我们就走,其实本来也没想待多久。” 她这么一说,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罗泰大概是见气氛不对,就岔开了话题:“你们这附近有没有修车的地方?我得找地儿修修车。” 我说有啊,就在文化路附近就有一个,等雪势小一点了我带他过去。 说完这番话,又是一阵很长时间的沉默,连梁厚载也被这种气氛感染,全程一句话都没说……不对,他不是被感染,他是见到了罗泰这个生人,有些认生。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吧,我妈给大家盛了面,我们几个人就围在客厅的茶几上吃了顿饭,其间我妈偶尔和罗菲搭几句话,问问她家里是干什么的,在哪上学,学习成绩怎么样之类的问题,跟查户口似的,不过罗菲回答得有模有样的,我也就没插嘴。 吃过饭,冯师兄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是化外天师的案子有了一些新成果,让我去局里找他。 我赶紧收拾一下出门。正好罗菲他们打算在公安局附近的酒店落宿,我就搭了罗泰的便车到了局子附近。 没上车之前,我真没想到车上这么冷,简直能冻掉手指头,我下车的时候,十根手指都是冰凉冰凉的,几乎没有知觉。 仙儿吆喝着最近睡沙发睡得腰疼,要和罗菲一块住旅馆,她下车以后没跟着我和梁厚载去警局,跟着罗菲走了。 像她这种人不人鬼不鬼、浑身重量只有二三十斤的人,睡沙发竟然会腰疼!鬼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路上是厚厚的一层雪,雪层经历了融化、上冻、被车轮碾压之后变得非常滑,我和梁厚载只能小心翼翼地走着。 快到警局办公楼门口的时候,梁厚载突然对我说:“你家里的两个女人,什么时候相处得这么融洽了?” 我乍一听也没反应过来他在调侃我,只是回应他:“谁知道呢,自从上次咱们一起进了乱坟山的地宫以后,她们两个好像就很合得来了。” 这番话说到最后,我才反应过来,梁厚载刚才提到仙儿和罗菲的时候,说的是“你家里的两个女人”,我给了他一个白眼,他就这么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我懒得再理他,大步进了办公楼大门。 这次来到局子,正好又碰到马建国从电梯里出来,他一看到我就冲我招手:“你们两个可算来了,冯局在办公室等你们半天了。” 我先给他拜了个年,又对他说:“路上积雪太厚,不好走啊。马大哥大过年的也没休班吗?” “正要休,”他笑着对我说:“今天回来给冯局送点东西,你们两个赶紧上去吧,别让冯局等急了。” 他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我们两个上了电梯,很快来到了冯师兄所在的楼层。 当时冯师兄和澄云大师就在楼梯口商量着什么,冯师兄手上拿着一份文件,澄云大师正对着那份文件皱眉头。
见我们来了,冯师兄就将那份文件给了我,让我仔细看看。 文件的封皮上用别针嵌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太太,一脸的皱纹,在上嘴唇的嘴角处还长着一颗很大的痣。 这个老太太我是见过的,他就是董大宝和狗蛋村里的老稳婆,就在不几年,我和冯师兄还到她家走访过。 我向冯师兄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冯师兄则指了指我手里的文件,示意我继续往下看。 这份文件是对整个化外天师事件的调查结果,其中的大部分内容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价值,可我翻到文件第三页的时候,文件上却声称一个名叫董春花的女人有重大嫌疑。 董春花,也就是董大宝村里的老稳婆,她就是为董大海他们提供补血偏方的人,和之前刘文辉提到的那个董翠萍是亲属关系,她是董翠萍的姑奶奶。 另外,文件中提到了,那种补血的偏方虽然对人体没有什么明显的危害,但在服用它的时候,需要用到一种叫做“乌香”的药引,那种药引中含有一种重金属成分——汞,而当初冯师兄在那几具尸体身上,就发现了汞。 我一边翻着文件,一边问冯师兄:“这些信息是怎么查出来的?” 冯师兄说:“我昨天和建国重新走访了那个村子,找了董春花,她亲口说那种偏方就是她给董大海的,我们询问起董翠萍的时候,她也说自己有个关系很近的后辈叫这个名字,只不过很多年没联系了,她不知道董翠萍去了哪。我们问她要了董翠萍的照片,找刘文辉核实过,刘文辉一口咬定,照片上的董翠萍,就是当夜从乱坟山将他劫走的那个董翠萍。” 我用手指挠了两下额头,问冯师兄:“所以你们觉得,这个老稳婆有重大嫌疑?” 冯师兄说:“从事情本身来说,她确实很可疑。不过昨天我和马建国到她家走访的时候,她的表现却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这时梁厚载在旁边嘀咕一声:“葬教的人都很会演戏。” 他这么一说,冯师兄就来了精神:“你也怀疑这个稳婆?” 谁知梁厚载却摇摇头:“我可没这个意思,葬教做事情,向来藏得很深,这一下突然有这么一个老稳婆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觉得……怎么说呢,这不像葬教的行事风格。如果这个稳婆一早就和化外天师的事有牵扯,你们第一次在村里走访的时候,应该就不会见到她。” 冯师兄沉吟了一会,说:“可我觉得,这个老太太,很符合化外天师‘就在眼皮子底下,咱们却想不到’的特点。” 梁厚载还是摇头:“这个老太太确实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却不是咱们想不到的人,就算没有罗有方的那番话,经过这次走访,咱们还是会怀疑她。所以,我觉得她很可能是化外天师放出来的诱饵,用来牵引我们注意力的。” 冯师兄这下也犯难了:“难道你现在还在怀疑刘文辉?” 梁厚载很果断地点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