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三十 毕竟明白不是什么鬼魅之事,我内心之中,也安定了许多。 箫庭道:“而当我们将针拔出,白凤皇后的身体就全部化掉。这杀人的武功,当真可怕得不可思议。” 他面色不悦,这是自然,他生母云美人也是这样被人害死,身体想必也发生了和白凤皇后同样的变化。 他猛然转头望我:“花间,你说兰贵妃想要那个人再杀一个人?” 我点点头,心中暗惊,这样的高手,无论要杀谁,都足以让那个寝食不安。而以兰贵妃如今的身份地位,值得她挂念的对手,身份必定非同小可。她想要杀的,会是箫绪慈吗? “那名高手是什么模样?” “气质冷漠,爱穿紫衣,总爱以白纱遮面。他既然与兰贵妃认识,我想年纪也不会太年轻。萧秋林告诉我他住京城附近,我与他接近时候,能闻到他身上有寺院你烧的香的味道。无妨去京城附近的寺院寻他。” 我想了想:“我两次与他见面,他都一言不发,感觉不喜欢和人接触。任他怎么样的世外高人,吃穿住行也一样不能少,定是有人在他身边照顾。” 箫庭点点头。 “还有他身上紫色布料,我没见过这种样式的料子,也是一条线索。” 箫庭抱着我说:“花间,我有你襄助,真是如虎添翼。” 我幽幽叹了口气,摸摸他脸颊:“为了你,我怎么样都无所谓。”我缠缠mian绵看着他,红唇轻笑,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 箫庭亲亲我嘴唇,他嘴唇温润,不算太冷,可也不是很热,当他亲我时候,我有如得了寒热病,全身发颤,冷到了极点,也热到了极点。 这凤仪宫中的森森诡异,我竟然全感觉不到了,只要箫庭抱着我,我便如沐春风。 我取出那只从萧秋林身上拔下的箭:“这只箭是刺杀五皇子的刺客所用。箭身写西南二十五几个字,不知是何含义。” 箫庭也目露关切,他自然担心,这么一伙神秘人物究竟是什么身份,又与他是友是敌? “做工精良,不似民间手工。”他拿箭在手,仔细端详,也眼露茫然。 箫庭沉吟:“这群刺客主人,身份定然非同小可。若要知道这只箭是出自何处,除非——” “除非到将军府鉴别。”我接过话,与他心灵相通。 将军府既然是军中老将老来安家的所在,自然消息灵通,定知道这只箭是哪支军队所用。 “箭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要是杨铁没有被杀了灭口,寻他出来,自然真相大白。”我往箫庭身上一靠:“可惜不知道他能否逃出生天。” 我眼闭了闭,眼前疑云重重,好似真相就在眼前,却隔了一层迷雾,叫人捉摸不透。隐隐约约,竟然有些害怕。 回到王府,竟然看着李公公奉旨探望萧秋林。他是箫皇身边红人,就算是兰贵妃,也不免对他客客气气。收下了所赐的礼物,兰贵妃眉毛一挑,便命人奉上红包,微笑道:“小小心意,公公拿去喝茶。” “咱家奉旨来看五皇子,贵妃娘娘客气了。” 李公公尖尖一笑,也不敢推却,他微微一笑:“贵妃娘娘贤良淑德,与小唐王爷母子情深,就是咱家这么一个无后的阉人,也看的好生感动。虽有祖制说到宫中嫔妃不得随意出宫,然后皇上也是要念着贵妃娘娘对唐王的母子情谊。只是贵妃娘娘离宫太久,皇上也想念你。” 我听李公公口气虽然客气,却是指责兰贵妃不守祖制,要她早些回宫。他虽然是得势的太监,然而却想不到他竟然敢如此放肆,竟然不将兰贵妃放在眼里。转念一想,这些话断然不会是他自己想说,不过是转述是箫皇意思。 果然兰贵妃并不动怒,淡淡道:“有劳公公提醒,本宫定早日回宫。” “却不知娘娘什么时候动身?” “立刻便动身。”兰贵妃声音里带淡淡怒气,我也不免一呆,李公公更是怔住。察觉自己失态,兰贵妃脸色恢复如常,声音语调一如平时,吩咐准备回宫车马。 这当中的暗流涌动,我隐约察觉,如雾里观花。 李公公亦好似不曾看见兰贵妃刚才怒态,他声音软绵绵的,内侍说话都是这般口气,男人被阉割之后,声音就变得尖利。那宫中的太监,说话都有相似的腔调。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宛如闪电打过,蓦然知道为什么觉得那刺客首领之一说话的腔调耳熟了。那软绵绵阴侧侧的声音,虽然是刻意掩饰,然而我却感觉熟悉。分明是宫中内侍常用的腔调。 那日荒山小屋,我遇见那名黑衣刺客首领,竟然是一名太监。 杨铁背叛之后,那人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放眼西燕,又有哪个人能担这句话? 这储位之争虽然如火如荼,然而这朝中局势,还是紧紧的握在箫皇手中。 我想到兰贵妃与兰将军那含糊的谈话,想到了前世萧秋林无故死于宫中,死因不明,我就不由联想到一个断然不可置信的猜测。那就是,欲杀萧秋林的,是西燕之主箫皇! 不错,也只有箫皇,才能在京城调动大批官兵,不动声色,以弓箭这样的长兵器去刺杀萧秋林,才可以在京城当中这般肆无忌惮。 三十 这样猜测,我自己也觉荒唐,更是不可置信。 只因为这样子事情委实不可能,荒山遇刺,我与萧秋林一路逃亡,可却压根儿没有联想到箫皇身上。 虎毒尚不食子,箫皇也不是残忍的人,箫秋林虽然放肆了些,尚不至于触动他的逆鳞,让箫皇心生杀机。 退一步说,便算箫秋林犯下重罪,箫皇欲要杀他。两人既是君臣,又是父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箫皇要杀掉箫秋林,又何须遮遮掩掩?兰家虽然颇有势力,又怎么能够承受天威雷霆? 我只觉自己定是想差了,摇摇头。可又不免想起兰贵妃那诡异的愤怒,她出宫探视儿子,箫皇却不许她多留宫外,以祖制唤她回宫。我不免想到,箫皇想必是堤防什么,不许兰贵妃出宫在外,怕她弄出什么妖蛾子。 兰贵妃虽然是女流之辈,然而足智多谋,有她出谋划策,兰家必定很难对付。 我又想到,箫皇若真打算除去箫秋林,那么储君之位,自然轻而易举的落到了箫绪慈身上。那么箫庭让我到箫秋林身边潜伏,真是棋差一着。他万般谋算,可惜情势永远比人强,会怎么变化,谁也料不到。 我内心一片茫然,更有些担心自身处境。如今我已然是未来的唐王王妃,此事也不知是否会牵连到我身上。就算是我多心,可也不能不多想。 除非我正式嫁给箫秋林之前,他已经被人杀了,我才不会被他所牵连。西燕法律明文所定,就算谋逆之罪,当诛九族,也不包括已定亲未过门的少女。 忍不住想起手中那紫须香,箫庭要我药杀箫绪慈,再嫁祸在箫秋林身上。可是要是无此机会,处境不同,我也只能选择对箫秋林投毒。 心中动着这样的念头,我有些厌恶自己。我竟然能如此狠心,冷冰冰的想着除去一个对我很好的男人。我虽然不喜欢箫秋林,可也说不上很讨厌,心中是三分嫉妒三分羡慕。他虽然从来不理会我的感受,自说自话,可对我并无恶意,反而百般爱护,就算生死关头,也没有弃我不顾。 我讽刺笑笑,别的且不说,生死关头,我不信箫庭做到不弃我于不顾。 男人是做大事的,就算心中不忍,也只想寻一个以后的机会,好重振风光,杀敌报仇。否则两个人同死荒山,就算情意深重,也不过是化作一堆枯骨,那又哪里值得? 我整个人都被箫庭扭曲得病态了,他对我不好,我也不认为他会对我用心,可就那么偏执的执着于他,怎么也不肯放弃。他对我残忍,我就对身边的人更坏,明明知道不好,可却没办法控制自己。 就像前世,我伤害了身边的亲人,也许命运捉弄,但亦我是那颗冷冰冰的心作祟,明明换一种法子,也未必会如此悲剧了。而如今就算重生,我也逃不开这样怪圈。 比如小娴,我始终不敢去看她,生怕她眼睛里露出深深的仇恨。 我心中幽幽一叹,这辈子没有行善积德,注定不会有好报了。 是什么时候,中了箫庭的毒呢?我十岁就认识他,他顽皮胡闹,将我头上冠儿射掉了,而我十分生气,在他脸上抽了一道鞭子印儿。那些天真无邪的美好岁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悄悄地消失了。独我一遍一遍的回味,说不定箫庭早就忘记了吧。 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冷冰冰的,从内冷到外,肌肤虽然是温热,可还是有种全身都很冷的错觉。也许有一天,我当真会疯掉,如前世一样,被当成疯子,锁在冷宫当中。这是我的报应,怪不了别人,更怪不了箫庭。 而今我却是丝毫不知道悔改,只觉得自己脑子里转过那些残酷的念头时候,有种自暴自弃的淋漓快意。 王府的侍女告诉我箫秋林唤我去房中,我一进屋子,一股暖暖的热气扑面而来,一扫秋日寒冷。箫秋林背上放着枕头,半躺在床上。
他整个人儿病恹恹的,气色不好,样子也没有平时那么潇洒,眉间倒是轻松自在,并没有愁苦之色。下午的阳光温暖,从那烟色窗纱里透了进来,撒在他脸上,给那苍白没血色的脸染上了一层粉粉的金色。 如今已然入秋,天气微寒,箫秋林身为病人,自然该好好休养。房间里虽然无火盆,却是将一面墙壁镂空,定时灌入热水,所以房间里暖烘烘的,箫秋林也穿得单薄,只着一件单衣,赤着胸口。 我不免心中感慨,前些****还羡慕他的放肆,嫉妒他的自由。然而天底下,又哪里有人能真正的无拘无束呢。我原以为他狠辣果断,其实相处之下,却觉得他是被人保护太好,什么事情都不知轻重,只随着自己快活,全然不顾大局。 兰贵妃想必很烦恼,可又不免很心疼这个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而我又委实不能相信,箫皇竟然能忍心对他下狠手。 箫秋林这样的人,相处下来虽然不舒服,可他这种性子,又很容易逗长辈喜欢的那种,就算嚣狂些,看着也有几分可爱。 我头微微一侧,轻轻道:“秋林,你伤好些没有?”他让我无人时候叫他秋林,我为了讨他欢心,博他信任,自然顺他意思,无人时候,称呼就亲呢极了。其实就算我嫁他为妻,也该称他为王爷,直呼其名,那是不分尊卑。 从前还不觉得,如今叫他一声秋林,心中却觉得怪异。 一想到有亲手毒杀他的必要,我内心之中,就不由自主难受。 发呆时候,箫秋林捉着我的手说:“那你摸摸不就知道了?”他带着我的手,摸上了他的额头。碰上他额头刹那,我手猛然一颤,只觉得他额头好烫,将我冷冰冰的手都灼伤了。 我情不自禁说:“好烫!”那手掌更抖个不住。 箫秋林眼睛里露出几分困惑,他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道:“热早退了啊。” 他一笑,捉着我的手掌放到唇边,轻轻一吻,在我的指尖儿上咬了一口。 “花间,你的手真温真柔,是个柔柔的姑娘的手,没有一点茧子,软绵绵的捏着很舒服。” 我微微苦笑,淡淡道:“我生来身体就差,老容易生病,家里养的娇气,手掌自然软绵绵的,也没有茧子。” “那真奇怪,为什么我觉得你像火一样呢?我见过很多女人,也有过很多女人,可她们都没有你那样的活力。你样子美丽,可更有味道,漂亮得叫人眼睛也睁不开。” 我觉得他一定错了,我是冷的,像一块冰,又怎么会热得如火? 箫秋林自顾自说:“我第一次遇见你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我站在七弟身边,看着他射飞你头发。不过那时候你那么小,我当然没别的心思,只觉得你生气起来,脸红扑扑的,样子很可爱。我当真没有想到,你会赏小七一鞭子。” 他笑了笑:“后来你长大了,我在京城的街道上看到你,你穿着一件红衫儿,衣裳飘起来,好像一团红云。身子弱弱的,飘在马上面,好像风一吹就会飘走。我看着你脸上透着汗水,牙齿狠狠咬着嘴唇,那个时候,我就被你迷住了。可你身体不好,人在马上,竟然晕厥过去。” 我想起来了,那一天,我和箫庭有了争执,所以策马快走,可没想到竟然晕了过去。好在被人救下,否则必受重伤。我可没想到,箫秋林会在一边看着我。 可就为了这样?我不免奇怪。 “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花间,我喜欢你虽然来得莫名其妙,却是很真实的。” 箫秋林说起情话来,倒也十分动听。他眼睛是火热的,配着他英俊脸蛋,这样子目光,很多女孩子都没办法抵挡的。也许只被他这么看一眼,就会被他迷住。 我心中微黯,自己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热情似火的女孩子,虽然换在自己十八岁的身体里,可心境毕竟不同,经历了许多,又这么能够有着当年的无忧无虑,毫无顾忌?我人虽然活着,心还是冷的,这份苦闷,却没办法跟别的什么人吐露。 嘴唇动动,我似要说些什么,只觉得箫秋林这么握我的手,让我心中微微一酸,毕竟不免对他动了一点感情。 那门口却传来脚步声,轻轻敲门,似在提醒,箫秋林微微烦躁:“好了,我自然知道要快些。” 我猛然一惊,连忙抽回手。 箫秋林望着我说:“花间,母妃要我与师父住上一段日子,你与我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