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观摩

    兰初雪走后，兰枫小跑着回赏春院，见了肖管事，迫不及待地问起悬香太守。肖管事笑呵呵地递上一个锦盒，兰枫接过立刻打开，取出系着丝带的墨锭来看，才瞧过一眼，就将墨锭摔在地上，不悦地道：“肖管事眼光越来越差，这等货色，竟还能当真品买回！”

    “啊？！”是否是真品，肖管事心中有数，闻言却作出惊骇的模样来，“当真是赝品？”

    “底部虽仿有汪中山留下的暗记，但颜色却浅了许多，这是其一。其二，你瞧这墨锭，墨色忽深忽浅，外观还留有蜂眼。从品相上看，也不可能是汪中山的作品。”一一将区别指给肖管事看后，兰枫气恼得抬脚将墨锭踩得粉碎。

    肖管事又作出追悔莫及、捶足顿胸的样子，“这可如何是好？一大笔银子呢。老奴作孽啊！”

    兰枫也心疼银子，却还是道：“回头我与二婶说，这笔银子从我的月钱里扣。”

    肖管事闻言千恩万谢地走了，戏是二太太让他演的，至于二太太扣不扣银子，却不关他的事。

    肖管事走后，端砚看看失落的自家少爷，又看看地上一堆黑灰，哭丧着脸道：“没有月钱，以后半年可怎么过？”自家少爷不管钱，兴之所至就大把花钱，苦的可是他这个替少爷当家的人。

    “闭门读书。”兰枫也是气恼，可若让肖管事担着损失，以后谁还敢替他找寻名墨？他又不能远游。何况，他是主子，怎么也没有让下人担风险的道理。说着，扭头进了书房，想看书，今日所见所闻却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搅得他越发烦乱，索性叫过端砚，将秦婆子和陆mama两人的事说与端砚听，道：“秦婆子这等刁奴，总要想个办法撵了去才能安心，你可有好法子？”

    兰枫一心只读圣贤书，预备应府试，钱氏想瞒过他行事容易。可端砚不同，自来眼明心细，加之兰枫身边没有大丫头，衣食住行的事都是他cao心，每日都会与家中各处下人打交道，钱氏做事纵然小心，不留把柄，但这些日子他也瞧出了端倪。但兰锦程离家时特地交代过，不要将不相干的事情拿到兰枫跟前分说，免得兰枫读书分心，是以他心里虽知道，却从未在兰枫跟前提过半句。

    他想了一时，道：“秦mama出入不便，要将一屋子的东西运出府去，小的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做到。”他也知道兰枫敬重钱氏，便不肯再多说。而且，他也只是推测，并无证据。

    “大meimei方才也是这样说。”兰枫皱眉道，再细想一遍，也觉的兰初雪和端砚的话有理，可不是陆婆子典卖，又能到哪里去？总不见得长腿跑掉。心里涌出一个念头，又摇摇头，喃喃道，“二婶宽厚，待我与三弟同样亲……”

    端砚见兰枫一时摇头一时点头的，似乎很烦乱，就道：“古玩字画是三太太的私产，如今凭空不见，陆mama咬定有人趁大姑娘在庄子上养病时做了手脚，秦婆子则认为是陆mama暗中偷盗，双方各执一词，大少爷伤神也无用，这种事情只怕闹到锦州府衙门也不见得就能分出对错。大少爷倒不如写信给大老爷，请大老爷做评判，大老爷一向清明公正，既不会委屈了秦婆子，也不会误会陆mama。”

    兰枫想了一时，坐直身子，“准备纸笔，研磨。”

    青石街面蜿蜒远伸，两旁青瓦白墙的店铺错落有致，鳞次栉比，比不得古装电视剧里的繁华，但也让兰初雪耳目一新。到了热闹处，兰初雪与陆mama下车，替车夫和两名妇人找了间管饭食的茶铺，交了茶饭钱，吩咐三人看好车内物品，自一路逛过去。

    兰初雪要逛的，自然是绣品铺子。从她所用衣物的刺绣上，她依稀可看出这时针法技巧，平针、齐针、抢针、打籽针、锁针等后世常用的针法，都能在衣物上找到踪迹。她手中还有一****帕，使用双色套针将花瓣绣出了晕染的效果。她早就明白，在针法技巧上，任凭她从几百年后来，她依然没有任何优势，想要用几样针法几朵花一举成名，无异是白日做梦。她比这时绣工多的，是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以及十二年的学画经历，但这优势如何用，能否供她在这里安身立命，实现前世的心愿，她不去看看市场也一无所知。

    问明白绣品铺子多集中在科甲巷和九龙巷两处，她便拉着陆mama往那里去逛。

    陆mama以为她是去科甲巷吃于记水滑面，也就不多问。两人拐过两条街巷，陆mama忽地抬手一指，“喏！前面就是咱们兰家的绣坊。”

    兰初雪顺着陆mama手指的方向看去，长街右侧，立着一幢颜色鲜亮的二层小楼，小楼后面，还拖着层层叠叠的屋舍，一眼望去，已然延伸到了后面一条小街上，在众多店铺中十分惹眼。原主曾随兰三老爷来过一次，所以兰初雪记得，临街小楼一层是五间敞亮的铺子，用以陈列绣品，二层则是会客的地方，小楼后面那层层叠叠的房舍，是兰家绣工刺绣的作坊。

    惟陵兰家、两川侯家及浣溪金家最早将绣坊设在科甲巷和九龙巷两处，满街其他绣品铺子，则是见三家将生意经营的红红火火后陆续迁来此处的，如今这两条街市拥挤不堪，寸土寸金，除了最早的三家外，其余的绣坊为了节约成本，大多将绣坊设在别处，只在这里开一间铺子陈列绣品。

    陆mama看兰初雪望着绣坊的方向不言语，以为她触景伤情，看到自家绣坊，就想到了从前三老爷经营绣坊时的事情，心下后悔方才多嘴，便笑着岔开话题，“再往前走，就到了于记，大姑娘饿了罢，咱们快些走，免得过一会人多。”

    “不急，咱们慢慢走，挨家挨家地逛到于记去。”兰初雪抬脚进了左侧的一间铺子。

    这是一件行头铺子，专营戏装和神袍之类的物事。她看了一遍，很快退出来，戏装和神袍上的刺绣图案有定例，除非戏班排了新戏，否则不会重新设计粉本，她的美术功底发挥的余地极少。她又进了一间灯彩铺子，所谓“灯彩”，指的是红白喜事所用的围屏及彩帐等物事。灯彩绣制，不仅针法粗疏，且无需时时更新粉本，于她来说，从灯彩入手也没有可能。她前世认真研究过刺绣历史，知道刺绣铺子分为三类，除了行头和灯彩铺子，还有穿货铺子，主营礼服、霞帔、挽袖及其他实用物品。是以，她又进了一家穿货铺子，里面所卖的物品比前两家丰富许多，也精致许多，可她还是没找到入手点。

    走完十来间铺子，兰初雪一无所获，总觉的自己忽略了什么，可又想不起来。

    陆mama见兰初雪一路不语，十分专注地浏览货品，时而颦眉，时而摇头，时而又轻轻叹息，好像十分失望，一点也不像买东西的模样，心里一动，记起昨日兰初雪流露出要做绣工的事情，不由急道：“大姑娘怎么还想着做绣品卖的事情？”

    兰初雪也没打算瞒她，点点头，抬眼又见陆mama眼底又泛起泪花，笑起来，“做人得靠自己。陆mama方才不是还赞同这话么？怎么才转几条街，又觉得这话不对了？”陆mama忠心耿耿，心眼也没得挑，可就是没多大手段，还喜欢悲秋伤春，动不动就哭上一场，她教出来的原主也是如此，不然，钱氏也不会轻而易举地就将两人撵到庄子上去。

    陆mama皱眉道：“话是没错，可我们兰家虽比不得权贵功勋家，可到底也是改了官籍的，哪有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去做绣工的道理？”

    “官家小姐？”兰初雪微微一笑，“mama，此时一时彼一时，从前爹娘在，我是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如今爹娘去了，谁还来娇惯我？做绣工也不错，至少不用向人伸手也能填饱肚子，mama说是不是这个理？”盈盈笑着，她的目光却变得迷离，前世时，她的父母虽只是工薪阶层，但对她与jiejie疼爱有加，她又何尝不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人？可如今，除了陆mama，谁又来真心疼她？

    她一低头，密集的睫毛盖住了泛着水光的双眼，转身，她又抬起头，已是露了笑颜：“mama就听我这一回吧。”又撒娇地挽起陆mama的手臂，一阵摇晃。

    陆mama心里难受，可见兰初雪不住冲她眨眼，模样乖巧可爱，忍不住“扑哧”笑出声，“你啊！”罢了，能让大姑娘时时展露笑脸，也是不错，再说，大姑娘想成为绣工，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事，将来又慢慢再劝。

    两人一路说着话，很快走到兰家绣坊门前，陆mama从门前欲走过去，兰初雪抬眼看着“裕华绣庄”几个苍劲有力的鎏金大字，想了想，拉着陆mama大踏步走了进去。

    如今绣庄生意由兰二老爷兰鹏飞打理，有老宅的事在前，可以想见，她此番会受到怎样的待遇。但，惟陵兰家的绣庄，又怎是先前那些小绣品铺子可比的？她不会因几张冷脸就不进去观摩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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