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乾坤道祖在线阅读 - 第十五章 下棋

第十五章 下棋

    一处古色古香的丈高竹楼前,身着儒衫的叶知溪与夏云升驻足在门外,屈起中指敲了敲门。

    随着咯吱咯吱的推门声响传来,翠绿竹门缓慢自行打开,叶知溪略作犹豫,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在谷湘云门前吃瘪的缘故,他此时心里头竟有那么一丝丝惴惴不安。

    叶知溪摇了摇头,驱除掉脑海里的奇怪念头,带着左顾右看的夏云升迈过门槛,走进了竹屋。

    “来了。”

    温润和煦的嗓音传至夏云升耳畔,他凝眸望去,但见一位身材修长的白衣男子背对二人,负手而立,望着裱在墙上的一幅画像。

    画像里头是一名蓦然立于云海中的青衫男子,衣袖飘摇背负双手,虽是面容模糊不清,却难掩那份潇洒出尘气态。

    “陈师兄,我人已经给你带来了,若无要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撂下这句话后,叶知溪朝那位白衣男子遥遥行了一礼,转身步伐极快的就要离去。

    “小师弟,你先稍等片刻。”陈修竹回过身来,制止了叶知溪那逃命似的举动,嗓音温煦道,“我观你印堂发黑,眉宇间隐有一丝凶煞之气,近几日内恐有血光之灾,生命之险。”

    叶知溪哭丧着脸道:“师兄,可有破解之法。”

    陈修竹一本正经道:“有,只需独自呆在摘星楼闭关修行一段时间,那这区区血光之灾也自然就迎刃而解。”

    叶知溪眼神呆滞,满脸失魂落魄,他倒是不疑有它,只因刚拜入老师门下时,他这精通卜卦之术的师兄也曾语重心长的对他说过这么一番话,只是那时年少气盛的他自然不会相信这等话,可谁想之不日后竟一语中的,叶知溪果不其然的遭受到了所谓的“血光之灾”。自此以后,叶知溪询问别位师兄时,这才清楚,原来他这位算卜之术冠绝书院的师兄,竟有着类似佛家神通的一语成谶,通俗来讲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乌鸦嘴。

    “那师兄,我就先告辞了。”叶知溪魂不守舍的转身离去,在跨出门槛时,险些一头栽倒在地,再不复先前的潇洒儒雅模样。

    当渐渐瞧不见叶知溪身影时,陈修竹飞快回头,朝夏云升眨巴眨巴眼,压低声音道:“这些话我是骗他的,还请夏小兄弟暂且不要告诉他,小师弟的天赋是我们这群师兄弟里最好的,可他性情却是最为疲懒,不喜修炼,得需多加砥砺鞭策。”

    夏云升:“……”

    “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夏云升沉声问道。

    陈修竹轻声回道:“姓陈,名修竹,巨鹿书院副院长。”

    夏云升挑眉问道:“那不知道陈兄唤我前来所谓何事?”

    陈修竹答非所问道:“不知夏小兄弟可精那围棋对弈之术。”

    “略懂略懂,只不过自我执棋以来还未曾尝过一败。”夏云升貌似谦虚道。

    “如此,夏小兄弟可否愿意与我在哪棋盘上厮杀一番。”陈修竹轻声问道。

    面对这昭然若揭的激将法,以夏云升那望便沧海桑田,看透世间繁华万种的心性,自然是……一口应下!

    “当然!”夏云升掷地有声道。

    陈修竹微微一愣,笑意不减地点了点头,面前虚空荡起波纹涟漪,浮现出白玉棋盘以及两个黑白棋盒,他伸出白皙修长手指轻轻敲了敲线条纵横交错的棋盘。蓦然间,周遭场景迅速坍塌溃散,一座座巍峨山峰拔地而起,一条条湍湍流水奔涌不息;倏忽间,二人已经置身于一处鸟语花香的山谷之中。

    见此一幕,夏云升脸上没有半点震惊失色,仍是那副莫名的从容神态,甚至还有闲心情举目环顾打量四周,一派云淡风轻。

    天空蔚蓝透彻如洗,身边零零落落跃过一些栖身于此的奇珍异兽,前方湖泊波光粼粼,时不时跳出几尾金色鲤鱼,阳光和煦清风拂面,一片祥和宁静。

    夏云升禁不住啧啧称奇道:“这是仿造山河社稷图赝品的吧?货真价实的山河社稷图我也未曾见过,但那赝品倒是做到了内有天地,滋养天人,化生万物这等以假逼真的地步。”

    陈修竹眯缝着眸子,轻声笑道:“夏小兄弟,倒是好眼力。此物名山河盘,确切来说这是仿照传闻中的先天至宝山河社稷图。”

    夏云升盘腿坐下,手掌杵着膝盖托着下巴问道:“哦,这么说来你见过那真品的山河社稷图咯?”

    陈修竹笑而不语,见状夏云升也很识趣的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黑子还是白子,你先选吧。”夏云升一副老子棋艺超绝,不屑跟尔等小渣滓抢占先手的模样。

    “如此我就先执黑子好了。”陈修竹到也不客气,从棋盒中捻出一枚漆黑如墨的棋子,挽袖执子,落在了白玉棋盘上。

    夏云升随意瞥了一眼陈修竹落子处,顿时轻蔑一笑,袖子一撸往上,拈起一枚白子,气态神意十足地重重拍在了棋盘上,而他所落子的地方,俨然便是棋盘的正中位置,这分明是一手极其罕见的先手天元。

    执黑落子开局后,夏云升一阵摇头晃脑,面露得意,似乎对于自己的棋艺颇为自得。

    面对这堪称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一步棋,陈修竹先是愣了愣神,继而露出一抹温煦笑意,一手挽袖一手拈棋,极具出尘意味的落下一枚棋子。

    天地异象蓦然横生,珍禽异兽山花草木尽数消散,不知不觉间,手执黑白两子的二人已经置身于一片苍茫无垠的虚空当中,璀璨星辰充塞天地,大日皓月簇拥身侧。

    以天地做棋盘,执星辰为棋子!

    眼见此情此景,原本身子松垮盘腿坐着的夏云升也收敛坐姿,面色凝重异常道:“这棋还能这么下,真他娘牛逼!”

    陈修竹含笑不语,静静等候着他的下一步棋。

    “既然如此,我就稍微认真一点好了。”夏云升念叨道,伸出两指摩挲着圆润如玉的白子,随便瞅准一个地方下去。

    无垠宇宙荡出涟漪,青色毫芒猛然乍现,锋锐纵横,混沌气息弥漫,凝练出一口玄奥古朴的青色古剑,

    陈修竹略作沉吟,拈起黑子缓慢落下,引发宇宙深处异动,一条璀璨天河流淌虚空,从中飞出颗颗堪比皓月的浩瀚星辰,横压众生。

    夏云升没有停歇,再次落子,幽暗旋涡缓缓流转,缕缕玄黄之气弥漫而出,逐渐凝聚出一柄厚重异常的金黄宝刀,荡漾着一圈圈金色涟漪,散逸着庄大恢弘意味。

    诸般绚丽星辰升腾而起,盘旋围绕着身着白衣一尘不染的陈修竹,随着他的拈起落子,炽热大日与皎洁明月共存于天穹上,太阴太阳彼此交织,凝练出一幅混沌八卦,玄奥莫名,恐怖气息缓缓流转,虚空寸寸崩裂。

    一刀一剑好似跨过时间长河,向那幅混沌八卦猛然激射而去,两者相撞,刀剑八卦彼此交织纠缠不休,迸发出恐怖至极的混沌波动,方圆四方星辰日月尽皆怦然爆碎,无垠宇宙逐渐坍塌崩碎,苍茫混沌,阴阳聚合,清浊不分,如同正在演练开天辟地之景象。

    “啊…嚏…”夏云升低头,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手掌好似‘不经意’重重拍在棋盘上,混沌未开景象的豁然不见,这原本气势恢宏,堪称妙绝千古的棋局顿时被直接打乱,变得混沌不堪一团糟,真是可惜可惜啊。

    周围诸多异象逐渐消退散去,恍惚间,二人再次回到了那栋布置典雅的竹楼之中。

    夏云升腆着脸厚颜道:“真是可惜,只差最后一手便可分胜负,这局我就勉勉强强算你个平手好了。”

    陈修竹低垂眼目,面露沉思之色,听闻此言微微一笑,如沐春风:“如此矣好。”

    夏云升没有露出丝毫难堪之色,继续厚颜无耻道:“其实你的棋技马马虎虎有了我几分功力,若自此以后多加刻苦专研棋艺,有朝一日也未尝不可达到我这种‘不败’的境界。”

    “并且你习有三易之一的连山易,对于这博弈之道到是大有裨益,日后若有大机缘在身,兴许还能超越我的境界。”夏云升好似不经意间说道。

    陈修竹狭长眼眸微微眯起,袖袍飘摇鼓胀,浮现出金色八卦阵图缓缓流转,深邃玄奥难以诉说,而夏云升却仿佛没有瞧见这一幕般,依旧脸色平静,不见波澜。

    陈修竹忽地轻笑一声,眸子望向了夏云升背负的那柄青色古剑,“夏小兄弟,能否借我一观那柄剑。”

    “哦,你说这个啊。”夏云升将那柄剑身书写着‘通天’二字的青色古剑抛给了陈修竹,意态懒散道,“这把剑是从千里之外飞来的,准确来说这并非属我所有。”

    陈修竹伸出手指抚摸着古朴剑身,那柄吟颤不休剑气盎然直冲云霄的顷刻平复下来,尽敛其锋锐剑芒,片刻后,他带着笃定道:“这是‘通天’,曾乃我书院师兄所配神兵。”

    “既然如此这把剑就还给你们,物归原主好了,搁在我这边也是宝珠蒙尘,浪费而已。”夏云升语气豁达,轻描淡写间就将足以令普通武者眼红耳热,为之而杀妻弃子,抛弃底线的绝世神兵还予原主。

    陈修竹摇了摇头,噙着如沐春风的温暖笑意:“哪位师兄早已很多年不曾佩剑了,这把位于‘天器谱’的飞剑通天就赠给夏小兄弟好了。”

    夏云升憋了半天,说道:“我不练剑。”

    陈修竹纤细如同女子的手掌搁在膝盖处,面容柔和道:“这次若不是夏小兄弟出手相助,恐怕小师弟这次就凶多吉少,还请夏小兄弟不要推辞。”

    “可……”

    夏云升一脸为难,还未等他说些什么,陈修竹便率先打断道:“若云升实在过意不去的话,那不妨为我做件小事好了。”不知何时他对夏云升的称呼似乎变得更加亲密了一些。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好了。”眼见推辞不过,夏云升脸色变化如同翻书般,为难之色顷刻消失不见,神情坦然收起那柄飞剑‘通天’。

    陈修竹轻轻颌首,忽地抬眸望向竹窗外,轻声说道:“今天已经时日不早,云升不妨先行回去歇息。”

    夏云升当即楞了一下,透过窗户朝外边望去,外边正值响午日头甚是毒辣,哪里是该到闭目歇息的时候,这分明是当场下了逐客令。他略一深思,便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咽回肚子里,朝陈修竹抱拳行了一礼,转身大步离去。

    陈修竹目送夏云升身影渐渐远去,手掌细细摩挲着触手冰凉的棋子,面露深思之意,方才的那一场对弈并非他突然心血来潮,而是存了想要试探的心思,事实也不出他所料。这个夏云升心念神意绝非寻常武者能够比拟,精气神臻至圆满,甚至足以与半步武相境的武人相提并论。

    心中思绪翻滚不休难以平静,陈修竹抬起头来,怔怔望着画里头改站为坐的青衫男子,容颜依旧云雾遮绕瞧不真切。

    “老师,他会是你要找的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