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小青龙
此刻的杨家小院自然比不过从前的杨府,特别是后院,老少三代挤在一个大院子里,自然也没了秘密可言。 温氏便是如此。 从前她偏居南藤,除了每去锦绣堂请安,很少和王氏会面,就算是小鱼,她也不要求小鱼特地去给她请安,说是都在锦绣堂见着了,就不必再多跑那一趟——说好听了,这是体贴;说到内里,是她嫌小鱼冷淡,便也越发的冷淡着她。 今次却不同了,王氏住在后院正房,温氏同杨孝亭住在东厢房,小鱼住在西厢房,每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杨孝亭又病着,温氏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想出去打牌便打牌,想和邻家的三姑六婆闲逛便闲逛,当然,也不能想和谁会面就和谁会面。 更让温氏难以适应的是,从前各自都有小厨房,想吃什么,让丫鬟去大厨房取回来也好,吃着不顺口,花自家的钱让小厨房给做也好,都可以自个儿吃自个儿的,现如今,为了省钱,一大家子人都要坐在一块儿吃,这样也可以在饭菜上节省些,就像王氏说的,每样少做点,省下钱来多做几样也是好的。 这样一来,她每都得活在王氏的眼皮子底下,贴心的闺女都不在边,只对面住着个夫家的外甥女,不但自个儿不喜欢她,那孩子也不喜欢自个儿,面上笑模笑样,客客,实际上谁都知道,那心都隔着厚墙呢。 从前也还有杨孝亭疼她,如今杨孝亭病着,口不能言,不能动,每天还要一天三顿的熬药吃药——丫鬟们又都散了,只剩下那两个,哪里够使唤? 所以,这样的子,她只过了一天,就烦透了。 她初时还哄着杨孝亭,觉得这家里如今也就他贴心,自个儿烦心的事儿也还能跟他说,谁知杨孝亭对谁都能露出点笑摸样了,就看见她烦,连看见她都皱眉头……她心里头原本要跟杨家一块儿过苦子的心顿时去了不少。 说句本心的,若不是看杨孝亭平对她那样疼,不是怕儿女们瞧她不起,说她在大难临头的时候只想着自个儿,真恨不能此刻便要回娘家了。 这人一生出这样的心,那态度便不同了,像此刻一大家子坐在一块儿吃晚饭,杨冲跟王氏说学堂的先生让他明起去做抄录,王氏又是心疼又是高兴,便说了句“年轻的都该出去挣钱养家”的话,温氏便不乐意了: “婆母是看媳妇呆在家里吃闲饭生气了?我可是伺候着一个病人呢。” 王氏也不甘示弱:“伺候自个儿的男人,你倒觉得委屈了?哪个女人伺候自家男人不是天经地义的?你见谁抱怨过?” “媳妇可不曾抱怨,只怕是有人抱怨媳妇在吃闲饭呢。”温氏低着头,看上去很是恭谨,说出来的话可跟这样子根本不搭。 “这家真的是败了”王氏被温氏气得够呛,那饭碗往桌子上一墩,拍着桌沿怒道,“媳妇都敢顶撞婆母,挑婆母的刺儿了我在京中的时候,哪里敢这样跟婆母说话?你这里可倒好,我只夸赞了一句冲儿懂事,你便自个儿跳出来了” 温氏心里头虽然不高兴,王氏的积威犹在,她也不敢怎样,只得闭了嘴不说话。 杨冲见了,连忙岔开话题道:“祖母,曾祖母最近可有信来?” 王氏摇头道:“现下还哪里敢写信?你祖母初来梧桐镇的时候给你曾祖父、曾祖母写过两回信,不久便有人过来查访……哎,从前的事儿不提了,你明去了学里,好好做事,好好读书,切莫把功课荒废了。” 杨冲连忙点头答应着,又说了两件学里听来的趣事,这饭桌上的气氛才融洽些了。 温氏见人家祖孙俩说得高高兴兴,就连小鱼都在一旁跟着笑,心里越发的不爽,急匆匆的吃过饭,便告辞回房了。 王氏也催着杨冲和小鱼快快吃完,让下人收拾桌子,她带着杨冲和小鱼进了里间,小声问小鱼今在济堂的形。 小鱼简单说了几句,也说了闲悦山庄来人请程汉儒出诊的事儿,王氏听小鱼说程汉儒不肯让她跟着去,心里便有几分失落:“看来还得多花些子。” “是。”小鱼应了一声,便转头去看杨冲,想瞧瞧他会不会把他的计谋跟王氏说出来,谁知杨冲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想来他是不愿跟王氏说的,索也便不提了。 —————— 第二,小鱼才到济堂,程汉儒便笑呵呵的看着她,她却只是装傻,先是跟大家请安问好,随后又去药柜那边去看斗谱。 程汉儒终于熬不住,把小鱼叫到近前,努力抑制着自个儿的不满,扯着嘴角笑问道:“小鱼,那书呢?” 在一旁收拾的金泽立刻转头看了小鱼一眼。 小鱼却只是一愣:“什么书?” 程汉儒越发的不乐意了:“医书啊,你外祖父,杨老爷子的医书。” “呀”小鱼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来,“我给忘啦” 程汉儒背后的金泽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是怎么了?”程汉儒对小鱼有气发不得,便拿金泽的咳嗽说事儿,“怎么无缘无故的咳嗽得这样厉害?” 金泽不敢说自个儿忍笑呛着了,只能信口说道:“徒弟昨夜受了些风寒,还有很多清亮亮滑溜溜的痰……” 程汉儒冷哼道:“那鼻疾可又犯了?” “……又让师父猜着了。”金泽低头默了一默,终于点头承认。 “这哪里是猜的?我早就说你邪壅鼻窍,肺经蕴,让你好生吃药,你偏说自个儿好了,吃了两便不肯再吃,现在倒好,稍受风寒之邪便复发,谁家的病患还敢再信我的医术?” 他啰里啰唆的说了一大通,用现代西医的说法其实就是金泽从前感冒治疗不彻底,留下了鼻炎的毛病,现在很容易就复发了。 程汉儒说了金泽一通,见小鱼也看着金泽不说话,有心在小鱼面前显露一番,便再问金泽:“若让你自个儿给自个儿开方,你会用哪个方剂?” 金泽立刻道:“师父教导过,‘水样的鼻涕水样的痰,治水的青龙把水蠲’,不论是徒弟的鼻疾,还是这咳嗽清痰,都可用小青龙汤加减。” “哼,倒还记得还不快去拣药?” 程汉儒似乎很是满意。
“我来我来”小鱼正想借故逃脱,却被程汉儒一把拦住,“小鱼,回去拿两本你外祖父的医书来看。” 小鱼早就想好了他可能会这么说,便顺顺当当的应承下来,转便要往外走。 “等等,”程汉儒立刻把她叫住,“让金泽陪着你去。” 小鱼暗叫了他一声老狐狸,却也没有旁的办法,只能跟金泽一道出了济堂,踯躅的朝杨家小院走。 金泽听小鱼说自个儿忘了,便想到了她昨说的什么“记不好”,知道她是故意的,此刻自然不放过一点嘲笑她的机会:“自做聪明了吧?我瞧你现下怎么办。” “那医书是外祖母的宝贝,连舅舅、表哥都不得看,哪里能随便拿出来给神医看?回去指定要捱外祖母的一顿臭骂”小鱼看上去颇为懊恼。 “那你不跟师父说?” “我哪里敢说?神医收我做学徒的时候便不愿,还是外祖母苦求才答应的,也不知道后是不是愿意收我为徒——我第一去了便不听他的话,只怕以后都没好子过了。” “很多行医之人都把各自的药方看得比命还重,不然怎么会有祖传秘方之说?师父只是随口跟你一提,你若不肯,谁又能拿你怎么样?我看你不是怕师父不收你为徒,是怕他不肯带你去闲悦山庄吧?” 小鱼微微一怔。 金泽转头冷笑道:“这世间的女子都是一样,就那英俊多金的富家公子,特别是那自认为有几分姿色的,都用尽了心思手段嫁入豪门——你听说人家的十三公子来了,便也动了心思,是不是?” 小鱼这才知道他猜的是这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是啊,你师父方才猜着了你的病,眼下你又猜着了我的奢念——你们师徒都够厉害的” “你什么意思?”金泽那脸都急红了。 “这样行不行?你让我帮你诊脉,你也可以帮我诊,咱们看看你师父猜得对不对,再看看你猜得对不对,如何?”小鱼挑眉坏笑。 金泽那脸更是红了一层:“你跟安瑞禾好的不学,这笑倒学了个足斤足量你有本事学学人家的一匙准,你瞧他拣药,随便拿药匙一蒯,那分量便大致差不多,只需稍作增减便好——你光会背个斗谱有什么用?” 两人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斗了一路的嘴便到了杨府,小鱼站在门口不肯进去:“金泽,我怕我跟外祖母说了,以后连我都不能看那医书了——现在舅舅、表哥都不准看的,不信你去问表哥……” 金泽却只拉着小鱼绕过杨府小院朝前走,越走离杨府小院越远:“笨那你回去不会就这么跟师父说?” 小鱼琢磨了半天才明白金泽的意思,这让她心里雀跃不已——她一直以为金泽和程汉儒既是师徒,又是父子,一定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要对付一个便得对付两个,谁想他们其实是貌合神离的? 再想想那金泽独自一人坐在河边哭,想来也是跟这个有关系。 既然如此,小鱼心里头便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