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队上开会
梁后成两口子收拾完碗筷，打扫了地，到门前溪水沟里洗了把脸，就脚不沾地赶往大队里开会去了。 这阵正是隆冬的中午，气温零下，华北平原的农村一望无际的小麦地种植着冬小麦，在十二月的冷天里索瑟发抖。 梁后成两口子急急在土埂上走着，平原上老远一棵榆树或杨树，叶已早尽，光秃秃竖着树丫。“哎，你们俩公婆火急火燎的赶什么啊，等一把我！” 后面传来一个尖尖的女人喊声，俩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杨树沟山腰的梁二栓媳妇蔡玉香。 要说也巧，这家老婆也姓蔡？弄明白了就不巧了，原来这固水大队的媳妇一半都是三公山那边八里大队的女娃嫁过来的，不但梁后成家媳妇姓蔡，梁二栓媳妇也姓蔡，还有十来户家的媳妇都姓蔡。梁家老倌蔡家婆，外面都这么打趣固水大队。 “哟，玉香啊，你咋个也去这么晚呢？”满霞脚步不停的回道。 玉香急冲冲从后面追了上来：“你也不说停一下等等我的撒！” “还等个啥，眼下就已经晚了，我要不是等着几个伢子吃完饭洗碗，早就开会去了。” 玉香眼白一翻，咂嘴道：“嗐，我就看不得你们家这样式，这是啥搞法嘛！那样大的几个伢子女子，都不晓得洗几个碗的？等着你这个老子娘洗？莫怪我话说得丑，你以后老了也莫想享儿孙福！” 满霞苦笑道：“享什么儿孙福哦，不指望哦！我没别的，就巴望几个伢子以后比他爸过得好点，就阿弥陀佛了。” 玉香听了这话，说道：“满霞啊，你就是受苦的命！你说你，苦了半辈子，如今伢子妹子都长大了，正是享福的时候了，你还不放手？你看看人家梁队长老婆五凤，子女也是你家这么大，人家多会享福，听说啊，连衣都不洗的，都是她女儿银红做。你也要学学人家，为自己多想想了。” 满霞一边赶着路一边笑：“玉香，你要我学人家五凤，那也要我家有个队长老倌啊，你瞧瞧我们家那块料，指不上啊！” 一个人走在前面背着手，提溜着烟袋的梁后成，本是懒得掺合女人家的闲话，埋头赶路。听了这话，回头说道：“女人家尽瞎扯，全队的队长就一个，不是队长的都不是好料了？头发长见识短！快些赶路。” 两个女人听了，捂着嘴偷乐。 走了一阵，玉香又说：“说真的，满霞，你说你不让几个伢子做家事，那还说得过去，咱们队里大多也不让男娃做家活。可是你咋老不让你家少芬做事呢？今年也17了吧，你这不是害她吗，这眼看也是要找婆家的年纪了，谁家肯要不晓得做事的媳妇啊。” 满霞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后成，垂着眼皮，深深叹了口气。 “咋了？”玉香拿起满霞的手问。 “哎，玉香，我这一肚子的话无处说，也不敢说啊，不是你今天说到我的痛处，我也不会跟你说的，既然你都说到这一层了，我也顾不得脸面，跟你说了吧，再不找个人说说，我都憋坏了。” 玉香满脸惊讶，等着她说缘由。 满霞压低声音说：“咱们家少芬五年前从树上摔下来，你还记得不？” “那能不记得？全大队的人都吓坏了，少芬昏了十来天才醒过来，这是大事啊。” “恩，那回可把我的老命都要了一半了，老天保佑，女子总算是救过来了，外人只道是没事人一样，其实，这几年来，少芬就没好过，女子聪明是聪明，就是身子不顶用，隔三差五就头昏，一个月昏过去两三回是常事，你说，我还敢让她做事吗？你刚才说找婆家的事，你不说还好，一说我这心里就痛啊，就这纸灯一样的身子，怎么寻婆家呢？一想起这事我就不痛快。又怕外人晓得到处传，也不敢说出去。” “原来是这样啊！那也难怪，换哪个当妈的都不敢让她做事的，哎！找婆家这事倒不急，女子才17，还有两三年的宽松日子，慢慢养呗，兴许到那会子就好了呢！” “嗯哪！哎，这和你说道说道，我这心就亮堂多了，他呀……”满霞悄悄指了指前面十来步外的后成：“从来不cao心这些的，说是儿孙自有儿孙福，cao心也没用，自然会好，哼，他也不想想，他多cao心少家，偏心呢！” 玉香笑着摇了摇头：“你家少家啊，这样养不是办法，这乡下哪家不是把伢子当劳力使啊，都15了，连泥巴都没碰过，白净脸皮儿书生手的，将来当账房先生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家老倌对少芬还算是好的，我们二栓重男轻女的架势，能气死人！哎，不说了，一说就来气，伢子女子都是我肚子爬出来的，都是他梁家的骨rou血脉，他那态度啷个就这样大的差别呢？男人家啊，没一个好人。” 两个女人说着碎话儿，也就到了队里会议室。 固水大队队长梁满堂，副队长梁利生，坐在台上，下面一片一两百人，正说着闲话儿。 这会议还没正式开始，副队长梁利生正在点名。 看见梁后成和玉香满霞来了，便说：“早点嘛，就差你们仨了。” 三人赶紧落了座。 梁满堂清了清嗓子，说道：“都到齐了吧，今天的会很重要，各位要卯足精神认真听好会议精神。” 正说着，一阵过堂风吹来，众人都迅速捂住鼻子。 “臭死了！” “这开会前怎么也不把猪栏冲洗冲洗啊？” “哎呦，中饭都快吐了。”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掩鼻议论。 这臭味哪来的呢？ 原来，大队会议室就在大队猪圈的前面，固水大队穷是出了名的，可是再穷，要是连一个传达上级指示精神的队组会议室都没有，也说不过去，队里考虑再三，就把大队猪圈前面放饲料的一间平房，收拾出来，当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