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未央
————————————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那黄雀之后呢 ———————————— 【第一幕】侦查 “特奶奶的，谁这么没品，把车挡在酒店大门口！” 话说当晚近10点的时候，黄皮烟鬼丁不韦带着七分牢sao、三分困意，将伊藤一帮人送至酒店，发现门前的迎宾通道堵着一辆黑色SUV，不禁狠按喇叭，破口大骂。可惜人家根本就不理他，赖着屁股偏不走。看那车型，应是某种高档土豪车，车牌却是另外一座城市的，车膜贴得很黑，看不清里面坐着何方高人。 伊藤等人对这种情况已是屡见不鲜，所以一开始都未在意，直到走入酒店，看见云奈急匆匆追下楼来，才知道那两个在电梯口擦肩而过、戴着全封闭头盔的人，就是盗珠的贼。 “唉！真是瞎了眼！早知道刚才就擒住那家伙了！”在酒店六楼8609房间，也就是伊藤的单人间里，大森往桌上狠狠砸了一拳，懊悔不已。他的身边，站着水牛、山羊胡子二人，靠窗的圈椅上坐着伊藤和云奈。 大约两分钟前，这五人忙不迭地冲上来，首先查看了保险柜——就是星级宾馆统一配置的那种密码柜，大小与家用微波炉相仿，安装在进门附近的衣橱底。现在，柜门还开着，里面的龙珠、石函以及两块章鱼怪皮早已被偷走。 伊藤一手环胸，一手作拳轻抵着鼻尖，像个沉思的侦探，冷脸问道：“云奈，怎么回事？” 云奈停止了抽涕，墨镜已悄然摘下，有些婴儿肥的脸颊还留着两三道泪痕，一双水汪汪的卧蚕眼浸得发红。她低着头，咬了咬苍白的唇珠，自责道：“我……我一直在这里看守，没有走开……大约九点三刻左右，听见外面过道上有人大吵大闹，还有孩子的哭声，就忍不住开门查看……发现……” “发现什么？”伊藤直起身子，仿佛警觉的秃鹫。 “我……我发现，过道里都挤满了人，大人小孩，大包小包，像个旅游团队，很乱很乱。” “旅游团队？” “是的。一开始我也很奇怪，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有人来。而且，看那些人的模样，好像不是一个国家的……” “怎么讲？” “嗯，里面有个光头男人，同一个女人大声争吵。有个欧美男人，高鼻子，抱着个哇哇哭的金发小孩。另外有两三个黑人，穿得花花绿绿，口中骂骂咧咧……呃，好像还有一批亚洲人，像南洋那里的。一个白胡子老人，坐在地上。” 九点三刻？突然多出这些人来？这怎么可能？ 伊藤闻言，心里飞速分析着当时的情形。不对！眼下应是龙珠岛的旅游淡季，而且听胖导游特地说过，这家星级宾馆只收涉外团队，不接待散客。云奈讲的这种情况，五湖四海大杂烩，肤色不一，来历不明，照正常情理分析，根本不可能组成一支旅游团！不！这一定是幻术！想到这里，他立即站起身，二话不说冲出房间，其他几位也都疾步跟了出来。 昏黄的灯光下，门外的过道显得非常狭长，仿佛幽深、死寂的千年墓道。伊藤俯下身子，仔细察看脚下：陈旧的蔓草纹毛毯，因为长年刷洗和磨损，颜色已经变淡，并且夹杂着很多拖痕、污渍和鞋印，就像一头皮色斑驳的老迈麋鹿。其他人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在纳闷，就听伊藤忽然扭头问大森：“监控室？进得去？” “监控室？”——你是说这酒店的监控室？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大森京巴狗一样点点头，又拍拍身旁的山羊胡子，这不，我们有位号称“南洋锁王”的高手嘛！ “走！一起！”伊藤呼地立起身，关上房门，就往电梯走去。 这龙珠假日酒店虽地势偏远，但星级宾馆的建设标准是统一的，在出入口、过道、电梯等必要部位，该装的视频监控一个都不少。只不过，与繁华都市川流不息的客流车流、层出不穷的案件事件，以及轮番值守的阵势和架势相比，这里的监控自然要冷清许多，加上当前正值淡季，酒店对于门可罗雀、形同虚设的监控室就更加懒得管理，夜班干脆无人值守。因此，伊藤等人不费吹灰之力，寻到监控室，开门落锁摸了进去。 【第二幕】监控 空荡荡的监控室里，只听到冷气的呼呼风声，苍白的日光灯下，数台显示屏兀自发光。 伊藤让水牛和大森在门外放哨，以防不测，自己和云奈、山羊胡子抓紧入内，查探监控录像。 “当时是九点三刻，没记错？”伊藤又与云奈确认了一下时点，命山羊胡子切换到六楼过道、当晚9:45的画面，先用快进的方式迅速浏览。 屏幕上光影频频闪动，一开始，画面亮晃晃的，六楼过道里空无一人。屏幕下方的时间飞速流逝，转眼就出现了云奈的身影。 “慢！这里，52分13秒，对，从这里开始！”伊藤让山羊胡子把视频恢复正常速度，又调到云奈出现之后的那组镜头。 只见画面里，云奈拉开房门，探头打量，仿佛看到了什么。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与此同时，过道里依然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奇怪？那些外国人呢？ 当初不是分明看见大人小孩乱成一团吗？ 怎么监控里没有？ 难道，我看到了鬼！ 视频录像继续往前播放，就看见画面忽然一闪，云奈一个趔趄，中了邪似的举起双手，梦游一样，往过道的尽头慢慢走去！而那8609房门，始终没有关闭。 “停！倒过去，倒到21点52分，改成慢放！”伊藤觉得不对，猛拍山羊胡子的肩头叫道。 镜头逆转，掐准21:52:00，之后慢速逐帧播放。先是同样的画面，云奈从房中探出头，大约过了一分钟，三人都是一声惊呼！就在那不到一秒的时间，监控上出现了一张模模糊糊、非常恐怖的鬼脸！ 山羊胡子头皮一麻，几乎触电似的一敲空格键，暂停住那帧画面。 三人屏息细看：那是一张似圆似方的大脸，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上面离奇地长着三只怪眼，没有鼻子，只有冲天的鼻孔，下面咧开一张血盆大口，里面两排尖刀似的锯齿！ “继……继续！”伊藤强忍住内心的恐惧，让山羊胡子接着慢进。 看屏幕，那个恐怖的鬼脸一晃而过，紧接着就是云奈梦游似的出了房门，转身走向过道，渐渐走出了屏幕的上方。之后又是一段空白走廊的画面……约三分钟后，21点56分22秒，一个头戴全封闭摩托头盔的人影从屏幕下方出现，探头探脑窜进房间，不一会又拎了只黑包，迅速往屏幕的下方逃去。再过了十多秒，云奈飞跑着追了过来。 “快快！切到六楼的这部电梯，还有电梯门厅！楼梯间！”伊藤一连串下了三道指令，傻子都听得出他的紧张和惶恐。 画面连手切换： ——先是一楼的电梯门厅走来两个人，戴着摩托头盔，好像比划着什么。 ——55分39秒，二人走入电梯。 ——56分10秒，升至六楼，一人走出，另一人留守在电梯口，用手脚挡住门板，使之始终停留在这一楼层。 ——57分07秒，拎包的人影窜入电梯，二人急忙关门，返回一楼。随后云奈先是冲到已经关闭的电梯口，拍了两拍，再转身从旁边的楼梯道飞步追了下去。 ——57分38秒，电梯门打开，两人冲了出去，其中一位与等候电梯的大森迎面撞上，又挣脱开去，逃出了酒店大门。 入室、偷盗、逃逸……前后也就两三分钟时间，几乎一眨眼的工夫。 到底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目的，使用什么幻术，先是迷惑住云奈，之后又偷走了龙珠石函？ 伊藤又握起拳头抵住鼻尖，陷入沉思。从监控录像分析，目前可以确定的线索，大致有这么几条： 一，云奈九点三刻之后听到看到的应该都是幻象，六楼过道里根本没有什么外国旅游团。 二，产生幻象的原因，与那张一晃而过的恐怖鬼脸大有关系。 三，偷东西的人对酒店相当熟悉，配合也很默契，应该是行内老手。 四，从入室行窃的过程来看，他们肯定有保险柜的备用钥匙，甚至很可能就是这酒店的员工。否则，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解密码并得手逃离。 五，从那部接应的黑色SUV来看，肯定还有其他同谋。 想到这里，伊藤又急忙让山羊胡子调出酒店大门口的监控，打算进一步盘查那部车的情况。 从录像上显示的车牌看，SUV不是嘉禾本地的，而是来自北部约500公里的黄岭。车内驾驶员用一块黑布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仿佛大漠牧民的打扮。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而且那辆车很可能是半路偷来的，车牌估计也是假的。如果要顺藤摸瓜通过行车轨迹找到这帮人，就必须要冒个险，黑进当地的交通监控网了。 【第三幕】换房 为绝后患，伊藤命人将刚才查看的所有视频录像全部删除，又关照大森与山羊胡子通宵开工，无论如何，不惜代价，天亮之前务必找出那部SUV的来龙去脉，越快越好。 “天亮之前？” 山羊胡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拜托，这可不是点点鼠标、上网冲冲浪那么轻松的呀！ “必须天亮之前！”大森重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算是下达死命令。见山羊胡子还在犹豫，他又半哄半吓地说：“搞定就是安定，摆平就是水平。你小子搞定的话，什么都好说！特么万一搞砸了，哼哼，你知道的！” “呃……那能不能给我换个单人套间？榔头那家伙打鼾太响，影响干活啊！” “行！别说单人套间，只要事办成了，豪华套房都行！” 大森说完，立马拨通了胖子的电话。毕竟，换房这种事，还要找导游去办。胖子那头爽快答应，说了句“马上办”后就挂了电话。 三分钟不到，胖子脸蛋红红，屁颠屁颠跑来敲门，又独自领着山羊胡子，带上随身行李，改到八楼的8801房间。 “这么快？”山羊胡子暗自欣喜，打量着新换的豪华套间，和之前的双标间简直是天壤之别。 胖子的鼠目眨巴两下，偷眼瞧了瞧这个受宠若惊的安南人，打算从他嘴里套出点话来，于是接着话茬说：“可不是么！您瞧瞧这装修、这家具、这卫浴电器，哪一样不是顶配的？” 山羊胡子乐滋滋满脸都是大写的傲娇，随口问了句：“不知道有没有网络。” 有戏！胖子暗中叫好，连声应着说：“有有有，这豪华套房里怎能没网络呢！您瞧瞧，有线、无线，墙上、床边，都已经安装好了！” 对方没有吭声，忙不迭地从包里掏出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一堆看不懂的仪表仪器，闷头连接起来。 胖子见状，继续跑火车：“唉呀我说阮济安阮先生啊！常言道：好马配好鞍，英雄抱金砖！您还别说，我看着这些人里，也就您尊敬的阮先生，阮兄弟，有这福分和身份，配得起这豪套啊！他伊藤和大森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单人套间。呵呵，阮兄弟，能给胖哥说说，为啥给您升了舱、换了房呢？” 山羊胡子本名阮济安，这是护照上写着的，平常众人之间也不用这么称呼，现在被胖子一通华丽丽和谐号动车组跑下来，而且尊称他为先生，自是非常受用，也没多想，脱口而出：“那个榔头打鼾，静不下心来干活。” “干活？什么滴干活？” “呃——”山羊胡子情知说漏了嘴，马上刹车打了个哈哈，托辞要洗洗睡了，就把胖子赶了出来。 哎呦不好！机灵的胖子刚出房门，笑脸立马消失，心里十万个着急。因为他知道，这个山羊胡子不仅是个开锁高手，而且精通网络攻击、盗取机密等等黑客技术——这些都是李仲明在两个小时前告诉他的。都这么晚了，大森突然单独为他换了套房，而且他自己承认是为了静心干活。那么，这个活，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做锁匠开什么奇特的锁，二是做黑客开人家网络的锁。根据刚才的一番举动，他不仅询问房间里有没有网，还急吼吼摆布那堆电脑，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 不，是相当大！ 但是，山羊胡子到底要上什么网，偷什么资料呢？ 胖子皱着眉回到房内，这次与丁不韦那个老烟鬼住在一间房，满屋子都是烟臭。他捏着鼻子，寻思了半天，又摸了摸脖子里的那串古红玉髓，心想还得再问问明哥，于是掏出手机，调成静音，悄悄发送短信： ——伊藤已回，给阮济安换了单间，正在上网，不知何故？紧急，盼复！ 发送之后同样立即删除，不一会收到一条回信： ——伊已知龙珠失窃，阮在搜索车辆。我已安排，无妨。阅后即焚。 胖子删了短信，偷眼看了看旁边床上的丁不韦，这小子已经鼾声渐起，沉入梦乡。 【第四幕】接头 明月当空，草木葱茏。 入夜的龙珠岛，犹如一头巨大的蓝鲸，漂浮在波光粼粼的湖面，随风入梦，微微起伏。 让我们把时间调回到8月29日晚上八点，就在伊藤等人潜入金龙洞，遭遇雨润湖山、瑶池仙境一连串离奇故事的同时，古灵精怪的胖子也在紧张地发送短信： ——八点到了，我现有空。 按照事先的约定，李仲明让胖子今晚八点给他发条短信。谁知刚发出未隔两秒，手机忽然亮起来，对方直接来电： “喂？国庆，说话方便吗？”浑厚的男中音，果然是明哥。 “方便方便！”胖子一脸兴奋。 “伊藤他们已经走了吧？” “没错，吃好晚饭就急匆匆出发了，估计又回金龙洞，老丁开的车，没让我去，娘的。” “我已知道。你现在马上出门，坐立新的摩的，抓紧过来！记住，一定要快，八点零五分前必须上车离开酒店！” 胖子挂了电话，心里又犯了嘀咕：明哥生了千里眼和顺风耳吗？怎么我这边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果然大哥就是大哥啊，到处都有眼线！还有，为何必须在五分钟内出门？难不成赵立新那小子改开班车了？过点不候？没道理啊！……他越想越奇怪，但又不敢违背指令，只得腆着肚子匆匆下楼，赶在八点零三分走出了酒店大门。 突突突一阵马达声响，一辆酒红车皮、迷彩顶篷的三轮摩的驶到面前，开车的不是别人，正是穿着沙滩服、带着茶镜的二疯子赵立新。 “赶紧上车！”二疯子一脸严肃，好像换了个人。胖子本想调侃他几句，但看这情形，也不多话，起脚上了车。摩的一阵黑烟，飞速驶离酒店。 闷头奔了约有一里地，驶入一条树影参差的土路，二疯子才露出半口黑牙，哈哈说道：“天火同人，利涉大川！胖子哎！别来无恙啊！” “你个月经不调的臭疯子！这样神神秘秘的，怎么回事？”胖子拗起肚皮，拍了一下对方黝黑的胳膊。 “同人于门！哈哈！不瞒你说，明哥交代了，刚才一刻也不能停啊！” “为啥？” “哈哈，不告诉你啦！” 嘿你个二疯子，还跟胖爷我玩深沉！胖子心头火起，忍不住想一把脖子掐住前面那个疯疯癫癫的瘦猴精，但刚抬起手，摩的就嘎吱一声停住了。看四周，影影绰绰都是树木，仿佛张牙舞爪的精怪，一旁的空地上，停着部黑色SUV。 “走，上车！”二疯子又一次像只松鼠似的蹦下车，在那车窗玻璃上咚咚敲了两下。车门保险“嗒”地弹起，厚重的车门伴着一股空调凉气缓缓开启，一只白乎乎的手掌冲外面招了招。 胖子低头钻进车内，李仲明正坐在里面，驾驶员用块黑布蒙着脸，根本看不出是谁，后排座位里好像还猫着两个人影，头上都戴着全封闭的摩托头盔。 “国庆，别来无恙！”李仲明伸出宽厚的大手，与胖子紧紧握了握。 这是参加环塔汽车拉力赛的节奏吗？明哥什么时候组建了一支赛车队？ 胖子脑袋有点犯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