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噬魂殿
头缓缓落在软枕上,千匪丝终是闭上了眼,微攒着眉头似乎睡得很不安,上挑的眼角覆了淡淡寒意。 红芜轻叹一声,摇摇头,替她将衾被掩好。 明显情殇,应是女王得不到人家的心,便不留余地折磨人家。若是这样的话,女王的爱可真够霸道也真够变态的。而被女王爱上的人也真够倒霉的。 我将羽毛身子飘到醉颜宫。两位大仙果然不知我早已被人绑架且死里逃生了一回。二仙于残破水台边兢兢业业刷着马桶,而肥狐狸不知去向。 步生花刷着刷着,一脚将刚刷洗干净的马桶踢飞。他紫黑着一张脸咆哮着,“凫苍,你还真能刷的下去?难道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么?你可是堂堂仙人,品级不低的仙人,我们再此刷马桶,这……这……这也忒荒唐了点,你不觉得再刷下去我们会遭天谴么?” 凫苍手中的大刷子不曾离手,“别抱怨了,小羽毛不知跑去哪里偷懒了,她的那份我替她代劳,你再抱怨就将她的那份平分了。” 啊!原來两人将我误会的如此懒惰。突然觉得东方护法将我绑架的忒好,忒是时候。否则我此刻应是再此同他们一起刷马桶。 这视觉,这味觉,真是不敢想象。 步生花恨铁不成钢跺跺脚,“你难道不觉得臭么?好歹你也是一方王者,居然替面首们刷马桶,你以后还想不想再六界混了,啊?” “还好,这气味比嗜血谷的嗜血蝶清新得多。就当体验生活疾苦罢。” 步生花见说服凫苍如此艰难,甩甩袖子,“你将我的这份一同代劳了吧,出了这个鬼地方你让我干什么都行,给你擦屁股都成。” 眼看步生花要开溜,我将羽毛身子晃到他眼前。我抖了抖身子,哇,他好臭啊! “嘿,这片羽毛长得同小羽毛有些像啊,赶紧烧了吧,免得小羽毛看见有比她长得好看的羽毛心里添堵。”步生花说罢打算抬手捞住我。 我嗖得一下飘老高。大仙,你间歇性视觉障碍吧。 步生花坚持不懈抬手逮我,我被熏得上下逃窜。一旁辛勤忙碌的凫苍终于开口,“你们两个别闹了。小羽毛,为何你用灵力幻出真身而火魅一族未曾发现?” 我将羽毛身子飘到缠绕紫藤花的一处宫墙上,示意他们注意宫墙外的噬魂殿。 步生花眼神茫然,他望着我吼道,“你想表达什么,你倒是说句话啊。” 特么羽毛能说话么?我瞬间想往他鼻孔里钻,憋死他。 凫苍丢了马桶,走到宫墙之下分析了片刻,“你是说宫墙外的那座黑色宫殿有异样?” 我将羽毛身子折了折,终于明白凫苍为何能雄霸一方了,沟通能力强,悟性亦是上乘。 两位仙人翻墙至噬魂殿。 步生花望了望噬魂殿的金匾,“此处被设了结界。” 凫苍点头,“设结界之人的功力不在你我之下。” 步生花有些不甘,“就这么个地下空间竟藏龙卧虎隐秘着高手?” 我将羽毛身子自四扇门的缝隙间挤过去。两位仙人不方便施用仙术,更不敢破此门结界。用步生花的话來说,就算咱们想破也破不了,沒那能耐。 于是,苦命如我,只能再入殿门探险。 殿内,仍是幽暗荒凉的景致。我想,之前用灵力幻出羽毛真身未曾被火魅一族发现,恐是因这噬魂殿被设了结界,殿外之人探寻不得。 我放心大胆起來,将rou身又幻出來。我摸摸脖子再吹口气,还好,脖子有,牙也有。幸好不是铁蛋那副生猛形象。 倏然,殿堂深处的墙壁间又浮出圈圈金色波光,波光中踏出一袭月白长袍,此人正是星洄。 他见蓦地出现于此地的我,警惕问道:“你是谁?” “我……路过。路过,打个酱油……”话沒说完,打算开溜。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呢? 逃跑中的我猛然被一股吸力吸到半空中旋转再旋转,我靠,我自小怕晕车…… 星洄将我转得七晕八素,终于收了掌心术法。我坠地之后嘴歪眼斜扶墙站起,忍不住将心底话说出來,“终于明白女王为何不待见你了,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我好歹是个女人啊,还是小姑娘。”你何其忍心将我当成陀螺转啊? 星洄未曾理会我的真言,他似是发现殿门外有异动。掌心翻转化出一团星光,须臾间,殿门敞开,门外的两位大仙被吸收进來。 “你们是谁?她派你们來的?”他盯着歪倒于地上的两位发问,同时不动声色抬袖掩鼻。沒办法,这两位大仙走到哪马桶味便飘到哪。 星洄掌心玄光未曾消失,见他架势似乎欲将我们挨着顺序狠揍一顿。步生花顶着三颗脑袋,起身动作不大方便,好不容易站起,见到蓄势待发的星洄后,一下子激动起來。 于是,我只见他顶着三颗肥硕的脑袋颠颠颠颠到星洄身边,猛拽人家袖子,“星洄?你是星洄?你确定是星洄?那个星洄?” 星洄抬袖扇风祛味,用瞅精神病的眼神瞅着对方,“你……” 步生花原地转了几圈,终于将本來面目转了出來。 星洄见了,甚是惊讶,“步生花?” 于此地下空间里,两位故人重遇。这真是一种百转千回飞天遁地海枯石烂的缘分。 星洄袖袍一挥,空无幽暗的宫殿之内现出一众高档家具。步生花同星洄落座石案旁饮茶叙旧;凫苍细细观察此宫构造,微攒着眉毛一直盯着一面墙壁看得颇投入。 而我于花台之下发现一只袖珍小白龙。这小白龙只有手掌般大小,蜷在一株含羞草上打盹。我见他长得萌便一直逗它,扯它犄角,掰它牙,再将它拧成麻花,反正就不让他睡。小白龙望着我的眼神十分哀怨,我瞬间激生出再豢养一只宠物的想法,也不知肥肥会不会吃醋。 许是两位故人聊饱了,星洄踱步到我眼前,颇怜悯的目光瞅着被我摆得扭曲的小白龙,“姑娘高抬贵手,我的东方护法快被你蹂躏死了。” 我啪嗒丢了袖珍小白龙,这就是将我绑架要杀我灭口的那个白衣人?真身长得如此无辜。看來他被女王后宫的公子们伤得不赖,幻了真身于此处修养,不料被我当成玩具给玩耍了一会。早知道是他,我该下手狠点,至少要将它身上的龙鳞剃光光龙须也剃光光。 星洄将奄奄待息的小白龙拾起來,渡些真气给它,然后将它藏到我寻不到的地界去了。 躺在噬魂殿床榻之上,望着帘外星子,我有些失眠。可能因为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其实此地同无虚幻境比起來,火魅地域不算遥远。可毕竟此处乃是地下空间,让人感觉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有着种族间不可跨越的代沟,因此,搞得我很想家。 想画壁灵山上的狐朋狗友黄鼠狼以及王八犊子,尤其想婆婆。我不在婆婆身边叽叽喳喳,不知婆婆会不会不习惯。 我尤其想一汐。临入地下空间时,我曾提醒他來监督我,他果真不來监督我。他此刻在做些什么?步生花同凫苍被他遣派出來,他一个人宅在无虚幻境会很孤单么?孤单时有沒有想起我?就算想起我的不好也算想啊。 我突然意识到,一汐应是不会感觉孤单。他是自上古遗留下的最后一位神。上古,那是我想象不到的久远时光。他自上古活到如今应是早已习惯孤单,否则那么漫长的时光是如何熬下來的呢? 假如上天赐我一座华丽而空旷的仙邸,再赐我一段一直活下去的寿命,而我身边却沒有朋友亲人更不见爱人,那么我去死好了。 一汐神尊所承受的,我想象不出,更无从琢磨。 我只知,他若孤单,世上再沒人比他更孤单。 他若不孤单,我替他孤单。 迷迷糊糊睡着之际,轻轻敲门声响起。 难道步大仙也失眠了,找我來吃酒划拳?拉开房门,却是星洄半抬手臂欲敲门的姿势。 思及火魅一域,男女无大妨,我便将这位主人请入房内。很显然,“皇后娘娘”深夜至此,定有要事,我只盼女王陛下不要知晓此事就好。 她敢给星洄戴绿帽子,我可沒有魄力联合星洄给她戴回去。 坐在石椅上星洄,默然片刻才道:“冒昧打扰羽姑娘,望姑娘宽谅,只因时间有些紧,不得不深夜至此。”他望望帘外水色星光,似是自言自语,“又是一百年,一转眼便到了。” 我选择性忽略掉后半句,并未同他讨论一番时间相对论。我说:“沒关系。” 然后对方又彻底静默了。 时间如沙,细细流逝,我暗自琢磨,星洄如此深沉造型还要维持多久。半盏茶后,终于他将视线自纱帘外收回,“羽姑娘能否让我看一看上古画卷?” 我见他同步生花聊得十分投机,应是感情笃深的往日基友,就将画卷自怀中取出。 他展了画卷,凝视画中人良久。后递予我,“步生花已将一切都告诉我。我深夜來此是希望姑娘能入这画境为我寻个答案。不知羽姑娘能否成全再下。” “啊……”我说:“入画境需画中人的血液,我们得先想办法从女王身上取出点血。” 女王的血应该不好榨。 他手指一划,已将手指划出一道细细口子,“用我的罢。” 我又僵呆住,我说:“不……不是你,这画中人明显不是你,明显是个女的,明显是……” “也许我的血也同样试用。”他已将滴血的手指倾到半敞的画卷之上。 肯定不成,如此冲动就给自己放血,他是嫌自己血多,血气方刚这是? 另我痴呆的一幕发生了。他指尖血液滴入画卷,画卷之上竟泛起粼粼细纹幽幽绿光。顷刻间,画中美人消失不见! 这?这也行?忒有点说不通的了啊! “羽姑娘不必惊讶,待你入了画境便会知晓答案。此行我只需羽姑娘替我找寻一处地界。”他面色略带沉重,“千匪丝将流紫的尸骨埋到了何处?” 流紫,一听就是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温柔贤淑的美丽女子。自己老婆的魂魄要被我们收走了,他竟一点沒表示下激动。深夜來此,请我入画境是为了寻找另一位姑娘的坟冢落于何处。哎,这个夫君当得有些不靠谱,怪不得女王陛下要仇视他,怪不得给他戴绿帽子戴得如此频繁。 我还是点点头,“星洄大人放心,画境里无死角,全方位细节展示,我一定会为你寻到流紫姑娘的葬身之地。” 方要入画境,衣袖被拽住,“羽姑娘,难道我真的不能同你一起入画境么?” 他的血液竟让上古画卷起了反应,若是上古画卷将他误认为女主角,我同他一起进入,那我真玩完了。 思虑后,我惊悚摇摇头,“别,别,别,风险太大,我还不想死,你高抬贵脚退后一步就放过我吧。” 他迟疑片刻,终是放开我的袖子,乖乖退后一步,“姑娘小心。” 沒什么可小心的,于画境之内我是个透明体,且能随意穿越任何障碍物,想受伤都不能。 当我的身子隐入画卷的一瞬间,有种漫天悲哀自心底蔓延,我想这绝对是收魂后遗症。 等待我的又是怎样一段情爱故事? 一颗心,一个人,一瞬动心,一生执念。爱如此简单,却不仁慈。一旦伤了,尸骨无存。 可这却是爱情最真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