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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禁忌之恋

    珠帘善终于抬起头來。【】

    邹一掏出海螺的那一瞬。她猛地冲上去将海螺抢在手中。用尽全部力气将其捏碎。

    无人料到珠帘善会有如此举动。面上皆是不解。

    她松开手。碎壳如细沙自她手中滑落。

    珠帘善被关入水牢。此处水牢乃是个规模不小的深洞。不断有海水从洞口灌进來。再从另一口流出。

    珠帘善被锁到低洼处的礁石之上。当海水灌进來时。刚好淹沒这处礁石。再大约过一盏茶时间。低洼处的海水才慢慢褪去。此处水牢被洞外海水灌溉得很有规律。一日四十九次。

    也就是说。珠帘善需在短短十二个时辰内连续憋气四十九次。一般情况下。憋几次沒什么问題。就当练习肺活量。憋十几次。那是考验潜水技能。三十次以上就有些挑战极限了。至于四十九次。还未曾有人得出如此辉煌成绩。

    目前水牢的犯人的憋气记录仍停留在三十五次。据说一直未被超越。

    海水天然灌溉了十几次后。南音走入水牢。

    望着被锁在礁石上浑身**的徒儿。面上沒显出多少情绪來。眸底却隐着几丝复杂神色。

    他将贴在她脸颊的湿发拨开。“你我师徒十年。为师竟如此不被你信任么。”

    被海水呛得气息微弱的珠帘善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师父。眼泪便大颗大颗坠下來。

    “知道难受。知道委屈。看來还沒被海水冲傻了脑袋。”他用指腹将她眼泪擦掉。“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师父这么相信我。为什么相信我并非一个滥杀无人的人。毕竟我杀了那么多人。”

    “我若不信你。还怎么做你师父。你三番几次刺杀郁掌门定有缘由。为师一直等你亲口告诉我。哪怕血海深仇。师父陪你一起面对。可你从來不曾相信过为师。这次杀死门中弟子。你又不肯说明真相。你到底是怎样想的。”

    师父的话暖得像一把剑。暖暖插入她心口。默了一会。她道:“人是我杀的。善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南音被气得有些发抖。“你可知你如今闯了多大祸端。六条无辜人命岂是你能承担起的。你什么都不肯说。这要为师如何救你。”他俯身看着她。声音放柔。“难道你真的不肯相信师父么。多大的错。为师同你一起扛。”

    寒铁锁链擦过礁石。带起混沌沉重的声响。被锁着手脚的珠帘善跪在礁石上。“师父。是我一时冲动杀了师兄们。沒有隐情。受到什么样的刑罚善儿都愿意。只求师父不要赶我走。”

    南音站起身來。神色有些疲惫。微叹一声。“究竟是师父从來不了解你。还是你从來沒有将我当成你师父。你既这般坚决。为师却是再沒办法了。”

    言罢。起身离开。

    珠帘善跪在礁石上遥遥喊着。“师父。无论善儿犯了天大的错事。你惩罚善儿就好。不要赶善儿走。以后师父可不可以常來水牢看看我。哪怕一日來一次也好。假如善儿死了。求师父把善儿埋到师父寝殿院门口的梨花树下。这样善儿就可以每天都能看见师父了。”

    南音听罢。背影僵了僵。继而走出水牢。

    翌日。正午。阳气正盛。适杀。

    无心岛弟子已举了木棍列于七刑门两侧。珠帘善需接受本门刑罚。按无心岛岛规。只要杀了人。无论数量身份。杀人者需在众位弟子的木棍下通过七扇刑门。

    珠帘善跪在第一扇刑门前。执法弟子走來。将捆在她身上的绳索解开。

    知秋则捧了本《无心岛刑罚戒律》。宝相庄严。

    白梨暗花软袍停步于她眼前。珠帘善望着南音手中那柄他亲自送予她的慧心剑。含泪道一声。“师父。”

    南音将手中之剑抛于半空。“师父教你剑术。你却用它來杀人。为师教徒不善。难逃罪责。今日于无心岛七刑门前接受惩罚。”话语间。慧心剑已幻做五柄。他双袖一扫。五柄剑便同时插入他身体。

    岛中弟子皆跪地。无人料到南音会将自己惩罚得如此狠。毕竟无心岛的刑罚戒律上沒有规定徒弟受罚师父连带这一项。

    刺着雪白梨花的软袍已被染得团团殷虹。珠帘善瞳孔放大。心底满是揪心的疼。她哭喊着冲过去。被刑罚弟子拦住。

    南音运气将插在身上的柄剑逼出來。伴着慧心剑落地的声响。他转身离开。“从今日起。我不再是你师父。”

    珠帘善像是一尊失了生气的木偶娃娃。僵僵望着走去高台的师父。

    第一棒不知是谁先落下的。恰好打在她腿上。她倒在地上后。紧接着是第二棍第三棍第四棍……刑门两侧白衣弟子手中的棍棒晃在她眼中。层层木棒尽头。是那道清隽身影。

    她虽看不到。但能感觉到。

    此起彼伏的棍棒落在她背上。肩上。腰上。腿上……她咬着牙爬过第一扇门。第二扇门。第三扇门。第四扇门……从第二扇门起。所过之处便是一条长长血痕。她忍着不断袭來的疼痛。拼劲全力向前爬。衣服被染得辨不出本來颜色。手肘手指亦被摩擦得血rou模糊。

    此时她心中唯有一个想法。爬过七重门。师父便在尽头。

    七道刑门。七百根木棒。珠帘善受下來。力气几乎用竭。她半晕着趴在地上。眼睛里是高高神坛上端坐的师父。

    她只休憩了片刻。不知打來的力气精神再次用手撑着爬起來。无心岛神坛八十一道台阶。她一一跪爬而过。拖着蜿蜒血迹。终于停在南音脚下。

    她抬手似乎想抓住南音的袍子。奈何再也沒有力气给她使。只嘴角间飘出细碎声音。“求师父……不要赶走……善儿。”

    沉夜下的无心岛。山水相接。茫茫渺渺。隐隐迢迢。

    南音拒绝上药。却将一只精秀瓷瓶交予一位女弟子。吩咐其为暗牢中的珠帘善涂抹细致。

    浩尘殿内静谧无声。海水翻涌的浪花声飘入窗棂都显得太过冷情。南音终于自塌上起身。身着血袍赶去暗牢。

    礁石上珠帘善已起了高烧。昏迷不醒。而地上滚着一只瓷秀瓶子。那是他交予女弟子的伤药。他打开后。里面是满的。

    他第一次发怒惩罚岛中弟子。

    此徒委实人缘太差。他担心若再换了其她弟子。其结局一样。为安其心。便亲自脱掉徒儿身上的衣衫。为她上药。

    血衣包裹下的那具身子。早已皮开rou绽。筋骨断裂。

    晨光微熹。趴在她腿上的珠帘善掀开眼帘。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师父的脸。唇角牵扯出笑意。“师父……你身上的伤疼不疼。”

    南音静静打量她。片刻后起身。“三日后。无心岛会将你交由五位离世弟子的亲属处置。是生是死。由他们定夺。”

    珠帘善自地上爬起。微晃了晃南音的袖袍。“善儿还不想死。因为师父还在。”

    南音蓦地撤回衣袖。“你现在说这些有何用。”言罢。负气离开。

    三日后。珠帘善的四肢已能自由活动。那些涂抹在她身上的伤药里不知含有何种高档成分。沁沁凉凉且麻麻痛痛。此药愈合能力不容小觑。眼见着皮rou细细愈合。就连被打断的腰骨腿骨胯骨亦迅速复原。

    五位罹难家属已接了传信赶來无心岛。家属见识到亲人死相惨烈。无一不咬牙切齿。许是考虑到倘若当着无心岛众领导的面对珠帘善施暴有些不妥。毕竟珠帘善乃是岛主首徒。家属们商量。打算将珠帘善带出岛再使劲处置。

    可珠帘善宁死不屈。不肯配合。被压入大堂的她目光坚定对着高坐上的南音放言道:“师父若肯原谅我。就将我留下;若是不肯原谅我就亲手杀了我。我死都不会离开师父的。”

    台下家属一片热议。而南音面上不见情绪。

    知秋见势。冷哼一声。“珠帘善。你赖在无心岛赖在你师父身边有何企图。别以为沒人知道。”他将袖子一指。“你这个孽障竟敢对自己的师父生出yin邪之心。人道常伦何在。羞耻之心何在。你以为我无心岛会将你这无德不羞不耻之人留下坏我本派名声。”

    这番言论。惊得一众人内脏颤了颤。

    尤其珠帘善。受了那么多罪。只为将此事隐藏。不曾想终是被揭发出來。只是知秋口中的yin邪听着太过刺耳。她小小翼翼望向端坐首位的南音。

    再是淡定的南音听了。也不得不那么淡定了。他略僵着身子走到知秋身边。“师弟。断不可胡言。”

    知秋自袖子间掏出几只海螺。“这是那孽徒平日对着海螺说的悄悄话。无一不是对师兄的亵渎。师兄听了便可知。”

    南音将一枚海螺放入耳边。一时间。明厅沉寂如灭。众人似乎皆想听到海螺里藏了什么话。

    南音将海螺顿在耳边片刻。眼神里一派沉定。辨不出内容。

    当他将海螺滑下耳际时。珠帘善蓦地跪地。“师父。你教导我从善。教我读书练剑。教我如何为人。但从來沒教导我不准对师父动情。我已动情时。才知喜欢师父是不被认可的。可是师父。你也是这么想的么。善儿喜欢师父。想嫁给师父。这真的是错的么。”

    阵阵喧哗中。南音手中的海螺滑到地上。他转身走向高台。背对着一众人。盯着窗棂外绽放一半的古梨花枝。

    沒人看到他的表情。

    但此时殿中却是炸开了锅。

    岛中师伯。罹难家属及众位弟子无一不露出义愤填膺的嘴脸來。好像她喜欢师父。是比她杀了岛中弟子更罪孽深重不可原谅的事。

    “有悖常伦啊。禁忌啊……”

    “会遭天谴啊……”

    “如此龌龊不堪啊……”

    “简直荒诞。荒谬。荒唐啊……”

    珠帘善于声声咒骂中站起身來。望着大家。漆黑的眼底闪着灼人光亮。她大喊道:“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师父。师父未娶我未嫁。为什么不可以彼此喜欢。”

    知秋出來镇场。“孽障。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怎可对自己师父产生邪念。这是错。大错。这有悖常伦。不容于天地。这是禁忌。”

    珠帘善望望台下一众或不屑或愤怒或不耻的眼神。再望一眼台上始终背身而立的师父。

    她道:“因为是我师父。便成了禁忌。所以不可恋。不可念。不可思。不可欲。否则便是罪孽。可是。是谁规定师徒不可以相恋。或许师徒禁忌本就荒谬。我爱得光明磊落。有何错。”

    此时的珠帘善才是真正的珠帘善。日前委曲求全的她不过有所顾忌。若沒了顾忌。她便恢复原始性子。她棱角分明。敢爱敢恨。敢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世界的伦理道德。却是个铁骨铮铮的姑娘。

    珠帘善的这番话。听在殿中人耳朵里。又是一阵惊涛骇浪。甚有位上了年纪的师伯已翘了胡子耿了脖子岔了气儿。

    众人忙着替师伯顺着胸口。

    珠帘善踩了四方白玉石阶。停步到南音身后。

    “如果我喜欢师父有错。那么师父才是错得离谱的一个。师父待我好。宠着我。照顾着我。却不准我喜欢师父。师父这样岂不是很矛盾么。”她再迈了一小步子贴近他后背。“我就是喜欢师父。无论天下之人怎么想。我才不在乎任何人说些什么。我只在乎师父的想法。”

    窗棂外倏然刮起阵风。开到一半的梨花便纷纷扬扬坠地了。似一场无疾而终的雪。

    南音转过身子。眸底不见任何神色。他不曾看珠帘善一眼。便错步离开。

    “离开此地。终生不得再踏入无心岛半步。你我至死再无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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