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清远
日光明媚。【】虽是六月盛夏,但因为祁国地处西南,三面环山,地理位置优越,一年四季如春,倒并不怎么显热。 湖光潋滟,庭院深深。 幽静的小院子里,错落立着几排木架子,不时有宫人将一篓篓的药草从库房里搬出来,摆在架子上晾晒着。日光温暖柔和,萦绕在空气里的药香苦涩而干燥,竟似在这红砖绿瓦的禁宫里,如世外桃源一般,辟出了一方静谧美好的天地。 “芷兰,将这些冬凌草,单独搬到那边的阴凉处,别弄混了哈” 院落里,一片有条不紊的忙碌中,浅浅响起一道清澈婉转的嗓音。只见眼前说话的女子正当韶龄,一身浅碧色锦纱百合如意袄儿和水绿色绣碧绿烟柳的长裙,乌黑浓密的头发松松挽了一个斜弯月髻,只用一支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定了,衬得整个人如晨间初凝的露珠,清艳明媚,不可方物,言笑间,态度和气温雅,眼神善意清亮,气质高洁。 被唤作芷兰的丫鬟,恭声应了。那女子嘱咐完之后,随即继续抱着自己怀中的一篓天葵子,呼哧呼哧的往旁边的架子方向走去 日光融融,映的她额角上微微的汗意晶莹闪烁,一双眸子似点了漆般的清亮。 就在她快走到架子前的时候,脚下却突然一滑,也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瞬时没防备的直直向地面扑去 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女子只觉腰肢一紧,身子陡然一轻,电光火石之间,竟是被人牢牢抱在了怀中 “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儿” 温温润润的嗓音,带着一抹焦急与关切,便如凉意初起的深秋里,最后一抹淡金色的阳光,缓缓照上人的心头,叫人说不出的熨帖。 “没有” 女子忙道,顿了顿,似想起方才的情形,忍不住一笑,“我还没有来得及摔倒,你就出现了” 男人望着她眉眼间的调皮笑意,胸臆里就是一热,半响激荡,最后却强压了下去,只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头,“这是怪我来得早了小没良心的,早知道我就不一下朝就赶过来了,应该晚一步,叫你方才这一跤,摔个结结实实的才好” 话虽这样说,但男人轻轻落在她身上的一双杏色眸子,细长笑意中却是难掩的宠溺与一抹几乎压不住的绵绵情愫。 两人这一刻靠的极近,男人能够清晰的闻到女子身上散发的清新气息,带着微微的药香,说不出的好闻。 男人眼中隐忍的情绪,仿佛又灼热了几分。 白冉冉被他和煦目光,照的有些脸热,微微别过眼去,便看到一旁散落一地的药草,“呀” 女子一拧身,从男人的怀抱中挣了出来,却是忙不迭的蹲下,一壁捡着落了一地的天葵子,一壁甚觉可惜的抱怨着,“我没有摔着,这些药却摔了” 望着她心疼的模样,男人似无奈的一笑,与她一起蹲下,收拾起地上散落的药草,“晒药这种事情,叫宫人们做就好了” 祁清远拉她起身,掏出怀中的帕子,帮她擦着脏兮兮的小手,“而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好好休息” 白冉冉撇了撇嘴,“我在屋里都待了大半个月了,若是再不出来走动走动,骨头都快生锈了” 男人原本动作轻柔的帮她擦着脏兮兮的小手,听到她这么说之后,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缓缓瞅了她一眼。 尽管他尚且什么都没有说,白冉冉还是被他这种眼光看的有些发毛,刚想呵呵干笑两声,再趁机将手抽回来,男人温热大掌却将她抓的更紧了些,连擦拭着她脏兮兮的小手的动作,都故意透出几分粗鲁来,以显示自己的不高兴 “你还好意思说” 男人板起一张清润如玉的脸容,数落道,“白冉冉,若非你之前非要冒雨收拾这些东西,淋了雨受了凉,又怎么会在床上躺半个月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还一点儿都不注意,你就是活该” 男人虽是一副语气不善的模样,但嗓音中却还是不自禁的带着藏也藏不住的柔软,宠溺而又无奈。 白冉冉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却越发的蹬鼻子上脸起来,讨好的,又带几分理直气壮的道,“我这不是仗着有你这个天底下最好的大夫在身边嘛这就叫做,有恃无恐” 祁清远瞅了她一眼,“行,下次再生病要吃药的时候,孤就挑着最苦的给你配,而且还没有蜜饯” 听着他连“孤”这样的自称都用出来了,再听得他恶狠狠的威胁,白冉冉一张小脸瞬时垮了下来,简直快哭出来了,“别呀,祁大哥你明知道我最怕苦” 仿佛只是说到这个“苦”字,白冉冉都觉得心底一下子泛出酸水来,简直不寒而栗。 瞧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祁清远再也绷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嘴上虽道,“活该”嗓音却是温柔。 知道他是口硬心软,白冉冉立马收起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笑嘻嘻的像一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厚脸皮小狐狸。 祁清远似无奈的瞥了她一眼,拉着她擦干净了的小手,在阴凉处坐下,一边斟茶,一边随口问道,“小安儿和小乐儿呢怎么不见他俩” 听他提到那两颗小豆子,白冉冉撇了撇嘴,“他俩听说端阳长公主今天会带着惗儿进宫,一大早,小安儿就被长乐给拉着去找她惗哥哥玩了” 说这话的女子,一脸“女大不中留”的痛心疾首。字里行间都透出一股酸意。 祁清远嘴角撑不住的一笑,揶揄道,“亏得小乐儿现在喜欢的是惗儿,若她将来喜欢上了别人,要远嫁的话,你岂不是要心疼死” 像是想到了那种可能性,白冉冉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嘴上却嘴硬道,“我才不会呢像我这样英明神武的娘亲,到时自然会尊重我闺女的选择” 顿了顿,自顾自的嘀咕道,“还好,他们现在还小,还不用担心这一点” 祁清远好笑的一笑,望着面前女子清丽鲜活的模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中便是不由的微微一动。 “孤倒觉得惗儿甚好,与小乐儿又年纪相仿,从小一起玩到大” 敛去瞳仁里的一丝闪烁,祁清远玩笑般开口道,“不如就让他俩就此定下娃娃亲,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白冉冉原本正端着茶往嘴里送,闻言,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忙费力吞了,艰难道,“这也太早了些吧” 一副受惊过度,完全反应不过来的模样。 “吓你的” 祁清远抬手将她散落在额角的碎发理了理,日光下,女子清丽的脸容,白皙的近乎透明,两颊上染着微微的绯色,想是先前顶着太阳忙活的,一双大睁着瞪向他的眸子,澄澈透亮,映着他的模样这一刻,像是她的眼中,只有他一个人存在一般 “冉冉” 男人不自禁的放轻了嗓音,怔怔望进面前女子眼中的一双墨色瞳仁,有隐忍的灼热,微微压抑的情愫,一刹那间,浓的化不开。 心头一跳,白冉冉有些慌乱的低了头,避开男人令人脸热的凝视,随手抓起面前的茶盏,就往嘴里灌去 眼中抹过一缕难掩的失落,男人缓缓收回顿在她鬓旁的细长手指,掩在了袖中。 “茶杯已经空了” 祁清远漫不经心的嗓音,清清淡淡的响起。就仿佛刚才的情不自禁,不曾发生过一样。 听到他的声音,白冉冉先是一愣,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半响才意识到自己送到唇边的茶盏,是空了的 白冉冉只觉那叫一个尴尬,呵呵干笑了两声,讪讪的将茶碗放回了桌案上。一双微垂的眼眸,想看看对面的男人,却又下意识的不敢面对他
祁清远却仿佛没事儿人一样,抬手将她面前空了的茶盏,重又续上水,道,“好了,喝吧” 清润嗓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就仿佛刚才的尴尬,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是,他越是这样,白冉冉心中便越觉得内疚。 “祁大哥” 白冉冉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瞧着她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般的模样,祁清远却转而安慰起她来了,“没事儿” 男人温声道,笑了笑,“方才是我太着急了白冉冉,你别放在心上” 男人唇畔望着叫人安心的浅笑,俊朗脸容上,更是一副浑不在意般的模样,潇洒而坦然。 这样一个男人。 白冉冉眼里微微一涩。 “对了” 似不想她再多纠结,祁清远装作不经意的转了话题,“你不是嫌宫中气闷吗这几天,我将政事处理一下之后,咱们就照原定计划,到钦州那边赠医施药去,可好” 白冉冉何尝不知道他时时处处都顾忌着她的感受,心中一暖的同时,不禁微微激荡。 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只点了点头,“嗯。” 顿了顿,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能走得开吗若是不行的话,咱们就再等等再去” 祁清远温润一笑,“放心咱们只是去一个多月,很快就回来了,况且,朝中还有雪衣与丞相坐镇,乱不了” 顿了顿,男人似想到了什么,故意幽幽叹了一口气,“自从孤当上了这祁国的皇帝之后,这三年来,每日里尽忙着政事,连自己的本职游方郎中这一事业,都快生疏了” 听他这样说,白冉冉也暂忘先前的尴尬,忍不住噗嗤一笑,“祁大哥,也就你吧,不想当皇帝,只想做个走街串巷的游方郎中” 祁清远瞥了她一眼,“不好吗” 顿了顿,漫不经心般的道,“你也知道,当初继承这个皇位,并非我所愿待一切稳定之后,我就将这片江山,交给一个合适的人,继续做我的郎中去” 男人说的仿佛漫不经心,白冉冉听着,心中却是一片激荡。因为,他知道,他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皇位于他,真的比不上做一个郎中。 这样的一个男人。 “到时” 祁清远静静的望着她,声音不大,轻而柔,“冉冉,你可愿陪我一起” 他问她,到时,你可愿陪我一起 那样的郑重其事,又是那样的小心翼翼。 天涯游方,自由自在。 就像他没有继承这个皇位之前,她跟着他在外四处游历的那些时光不,白冉冉知道,他问她的,可愿陪着他,却是跟从前的那种相陪,是不一样的 心中一紧。有一刹那,当触到男人隐忍的期待的望着她的眸光的瞬间,白冉冉真的很想答应。 可是,话到唇边,却终究咽了下去。 祁清远望着她微微错开的视线,眸子里的光亮,也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但旋即,男人却只是洒脱一笑,像是一刹,全然不盈于心。 他也没有再逼她,或是执意求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会等。 日光正好。晴朗的像是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只需等待。总有一天,便会实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