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节
依旧是北方萧瑟的寒,可那一声呼唤,却让我心底暖流贯穿。愣了须臾,我缓缓的转过头,生怕一切只是遥想。 直至看见身后之人,确实是二师兄,他清瘦了不少,憔悴、疲惫。 很少见二师兄这般邋遢的摸样,印象中他总是精神奕奕的,我抑不住好奇:“二师兄!你怎么会来这?” 这样的急忙,眉宇间的焦虑,不适时的出现……我立刻看向左松易。生怕他私下里,还是将贡酒的事透露去了酒庄。却只瞧见他如我一般的茫然,冲着我耸了耸肩,正犹豫着,班泉开口解了惑:“这位是柳姑娘的二师兄,昨儿夜闯了夏侯府,幸是交手间提及了柳姑娘的名字,才被大公子救下。详谈后,才知是酒庄出了事,大公子先前来王府求见被家丁挡在了外头,这才逼不得已来找未将。” “酒庄出事了!?”我惊问,来不及思忖。 “酒庄半夜失火,火势甚猛,发现时已挽救不及。大师兄正在重建,让我赶来知会你声。”二师兄自顾自的说了起来,眼神止不住的瞄向少清,仿佛是想对我说明什么,可我却看不懂。 “有人出事吗?” 酒庄没了,可以重建,我关心的是那些如今我唯一的亲人们。闻言后,二师兄顿着,半晌都没出声,把我惹得更是不安,颤着声,我低吼:“说啊!” “大家赶着救火,都没空去顾及那些孩子,旭烬……旭烬嚷着要去救晨姨和潇叔的牌位,冲了进去,我们……谁都没来得及阻止……” 话未完,我煞白了脸,让众人措手不及的迅速倒地。茫然的睁着眼,望着前方,很是空洞。那孩子与我而言不仅仅只是弟弟,他像极了潇叔。 “默静……”愣愣的,我隐约听见少清的呼唤夹杂着怜惜,却给不出半分的回应。只感觉的到他蹲下身,试图如从前般揽我入怀,让我依靠。 却被左松易抢了先,他猛地拉起我,目不转睛的看着,格外严厉的目光,冷冷抛出话:“这样就垮了吗?天大的事,要么逃开去寻死,了却往后的所有烦恼,可你甘心吗?如若不甘心,那就站起来,去面对,你是晨姨一手培养的,她走了,酒庄的一切理应由你来扛,你必须扛,而不是颓败的言弃!” 我眨着眼,心头乱得很。反问着自己,怎么扛?晨姨的事还没完,至今还萦绕在心头的是无数迷团,几日之内要我怎么去面对这些纷乱。我只是个人,一个女人,如果连希望都看不到,我还为什么去努力? “没人能碰了本王的人!”他说的坚定,望着我,眼中没有一丝犹豫和闪烁,转首看向二师兄,从容果断:“酒庄暂时由你们cao持着,安心重建,银两若是不够,劭王府出。其他事,交给本王来办,她的事就是本王的事!” 认识至今,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端起王爷的架势,以“王”自居。却让人不觉厌恶,没有高高在上的尊贵,那抹目光像是睥睨着天下事,犀利的很,仿佛天生为尊的摸样,无端的会让人跟着折服。 “你的人?”少清挑眉,又是上回在宫里见到的,骤寒森冷的眼神。默默的,恍如不知不觉吞噬着左松易的气势。 俩人对望良久,浑然忘我,仿佛都忘了本是为何事而争,让我心头猛窜上火。 “大公子有意见吗?那就帮默静去查晨姨的事,贡酒的事,而不是言语上的关心,太假。” “她的事我自会担下,不在乎代价。可她需要的远不止这些,更多的是我从前一直没来得及说的。我会证明,我比你更能给她幸福。”少清应得爽快,我握拳,眼神环顾在这两人之间,渐渐的有些绝望。 他的坦白来的太晚,更不该是在此刻。 “大公子,柳姑娘不是东西,不该成了赌约,谁赢谁得,仿佛荒唐了些。何况,这时候也不是该较劲的时候。” 终于,有了句狠狠言中我心事的公道话。我转头,看着班泉,很想挤出感激笑容,无奈,实在笑不出。全身,僵硬住了般,脑中荡着的全是左松易的话,字字尖锐,却足以让我惊醒。 我看向二师兄,他依旧拧着眉瞅着少清,直至发现我的探视,才收回目光,极不自然。 “王爷,我想跟二师兄单独聊聊。”他有话想说,虽然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可至少我能判断出这一点。 “去吧。晚膳时,我让人来喊你们。” 左松易挥手,温柔笑着,眼神还在很少清交缠,不愿认输。无奈摇首,我看向少清,他紧抿着唇,才几日不见,颓废了许多。不再清爽,眼深陷着,已不似我从前耳畔娇嗔过的男子。 收回视线,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还会隐隐的疼,熟悉的疼。这是我付过身,结过发的男人,可隐约的却明白,此事过后,兴许我们更回不到从前了。 领着二师兄,迅速的穿过回廊,一路上,我们默契的没有交流。彼此的心,都是乱的。跨入房间,我关上扇门,将手中握了良久的“螭吻”小心翼翼的挂上墙。望了许久,才开口:“酒庄的事,是不是和夏侯家有关?” 余光处,我能看到二师兄明显的僵硬了片刻,犹豫懊恼的神情:“大师兄一再交代我不要冲动的,就怕你为难了,可是我忍不住!旭烬才多大……” “二哥,直接说重点!”无心听他抱怨,这些心痛与其痛着诉着,不如化做行动。 “四师弟晚上起夜,才发现着火,他说瞧见有人影掠过,借着月光能看见他们的靴上绣着与你带回来的那块玉佩上一样的图案。趁心说,你上回说那是夏侯家的族符,大伙猜想这场莫名的火跟夏侯家脱不了关系!” 确实,我有跟秦jiejie解释过二娘给的那块玉佩。酒庄到处都是酒,平日里怕的就是火,师兄们向来小心,绝不会无端的起火。 “不会是少清!”没有理由,这点我坚持。相处多日,我了解他,纵是心里恨未清,可我不会傻傻的受人挑拨,胡乱给他扣上罪名。 如果连曾经的枕边人都是始终带着面具的……我不敢相信,也宁愿不要去相信。 “默静!你清醒些,除了少清,夏侯家还有谁是会对酒庄不利的!” “那少清为什么要对酒庄不利?”没有犹豫,我直接反问。脑中,倏地浮现出少瑾,片刻就猛地挥去,我更不愿去怀疑他,这个在夏侯家唯一让我曾觉得温暖的人,也是迄今为止我唯一觉得亏欠了的人。 沉重的深呼吸后,二师兄还是软下了,“我一直都相信你选择相信的人,你说不会便是不会。那现在该怎么办,当作一场意外吗?” “不,这事跟夏侯家定是有关系。”这点,我深信不疑,师兄们的眼力都是潇叔一手训练出来的,错不了。想了会,我抬首,“捎信回去,让大师兄全力重建酒庄,越快越好,若不是逼不得已不必让劭王出手,我不想欠了他。其他事,我来查,二师兄好好歇息几日快些赶回去吧,秦jiejie还等着你成亲呢,到时我一定会回来给你们一份大大的贺礼。” “趁心在客栈等我,她与我一块来的。我留下陪你,不能再扔下你一人,趁心是个明理的姑娘,婚事她不急。”
“恩,那我求劭王给你们安排两间客房吧,我没法出劭王府。”也好,能有亲人伴在身边便不再觉得孤单了,无助时,至少还有人撑着。我酝开苦涩笑容,鼻子泛着酸,突然好想念从前在酒庄,大伙抢着试喝酒的岁月。 也突然好想抱着二师兄,像小时候一样,受了委屈不敢在晨姨面前哭。我总是躲去他房里,哭得畅快淋漓…… “野丫头,累了吧,没事了,往后有二哥还有你秦jiejie陪着了。” 像是能看懂我心事似的,他突然起身,自然的揽我入怀。当真像儿时一样,揉着我的发,轻声说着。如雨后阳光般的真切,这般的真心,阔别太久了。我想哭,却还是强忍住了,不能,绝不能再哭,让敌人看了笑话去。 我要笑,天大的事,心若痛到无力承受,那就撕心裂肺的笑。 ========================================================================= “多吃些,瞧你瘦的,外面那北风一刮,怕是就要被卷走了。” “就是就是!这些是我亲手做的,以前你最爱吃的,多吃点。” 何为夫唱妇随,瞧眼前这场景便知晓了。二师兄叨唠着,秦jiejie一个劲的往我碗里头添菜。我嚼着,暖暖的味在唇齿间流畅,是记忆中江南菜特有的甜味,也是记忆中家的味道。 “早说你爱吃这些菜,我可以让他们做。”说着,左松易也帮着夹起了菜,瞬间,我碗里就被堆的高高的,这样的融洽,让我觉得那菜里的甜味就这样直直的窜入了心扉。 多期望这一刻便是往生的每一天,忘却愁,忘却忧,只记着没心没肺的贪享。 左松易突然的开口,也让二师兄刹时拘谨了起来,竹筷停留在半空中。与秦jiejie对视了几番,眼神中你推我让,欲言又止。 “咳……”我清咳了下,相处了几日,倒也学会了左松易的习惯,他总爱这般的引人注意,“我不能出劭王府是因为贡酒里出了差错,掺了毒,宪王出了事。皇上让王爷来查此案,所以我是带罪之身,离开不得。” 我的话,让二师兄立刻忘了规矩之类的,重复着,满满的不敢置信,“贡酒有毒!”见我点头,连秦jiejie也按奈不住了:“怎么可能,那些酒可都是王爷看着你酿出来的啊,还是陪着一块送入京的。” “确实,所以我猜问题出在少清之后让默静加送的那批酒上。”左松易依旧执着的,把所有责任推向少清,就算心里已清楚的很。 这我不怪他,毕竟,游怡是他的meimei,纵无血亲,好歹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自然会护着。我只是怕,怕那夜在大牢中,他听闻我提及“姑姑”二字时,不经意溢出的那抹笑。他答应过不再欺骗,我不愿那句答应都是欺骗。 从最初的初衷,到现在,我越来越不希望这个局与他有关。 “后来有加送过贡酒吗?” 是二师兄,突的问出声,让气氛忽地停滞,也让这本清明了些的棋局,愈发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