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正月十五，上元节。

    相传这一天也是天宫大帝的生辰，京城的家家户户都要在自家门口摆上一碗米饭或者面食，祭祀天帝，祈求一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清早，镇国公府的大门外摆出两溜长桌，下人们一担担地挑出刚出锅的白米饭，一筐筐圆圆的大馒头堆得小山一样高。

    巷口处排起一条见首不见尾的长队，队伍中的男女老少衣衫褴褛，一望可知是京城内最下等的饥民。他们眼中带着期盼之色，闻着飘来的阵阵香气，不少人忍不住咽着口水。

    镇国公府在每年的上元节祭天之后，都会把吃食舍给饥民们，因此一大早就有人排队等在巷口。

    王府上下以镇国夫人为首，对着天帝的牌位三拜九叩，祈祷国泰民安。

    一时礼毕，管家敲响铜锣，门外的下人按照每人一个馒头，半碗饭，开始分发。

    夏青云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心中暗暗感叹。

    历朝历代，多少当权者都想开创一个太平盛世，人人吃饱穿暖，居有其屋。怎奈即使在科技发达，经济繁荣的前世，也依然有人饿肚子。

    人的命运为什么如此的不同？这个问题连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都解释不清。

    对于解释不清的问题，人们通常会向宗教中寻求答案和慰藉，也许就是因果相报，这辈子做的孽，下辈子注定要偿还。这一生积的福德，来生也必然有好报。她默默地提醒自己，无论何时也不要忘了多行善事。

    “郡主，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可让我好找。”身后传来春秀的声音，她来到跟前福了一礼，急匆匆地说道：“夫人正等着你装扮，一会儿就要进宫了。”

    “上元灯会不是在晚上么，这么早就要去？”夏青云边走边问。

    春秀笑道：“每年的上元节，夫人都要进宫陪太后和皇后用午膳，郡主可得赶快。不然就赶不上吉时了。”

    卧房里。青梅早已将大红织锦洒金的郡主礼服熏好香，胭脂也调匀了，梳头的竹篦子也浸了桂花油。赤金头面在妆台上摆列整齐，就等着她回来梳妆。

    好在夏青云肤若凝脂，用不着搽粉。省去最麻烦费时的一步，速度也就快了许多。

    轻点峨眉。淡扫胭脂，斜挽落云鬓。戴上五凤朝阳冠，点翠金步摇，玲珑朱雀钗，金丝嵌红宝石的抹额。莹润的东珠耳坠，腰间是云纹缂丝宽腰带，系着五色丝绦的如意双鱼结。脚下是锗红色烫金的鹿皮软底短靴，半柱香时分。俱以装扮停当。

    青梅抚掌赞叹：“真真比那天上的仙女还漂亮十分！”

    夏青云笑道：“好像你见过仙女似的。顶着这一脑袋劳什子的东西，我的脖子都要酸了。”

    “忍忍吧，今儿个可是大日子，在皇上皇后面前千万不能失仪。”青梅利索地帮她掸了掸衣襟，“成了，咱们赶紧过去，别让夫人久等。”

    “雪儿她们呢？”

    “早就跟着春秀过前面去了。”

    每逢节日大典，皇宫是最安全，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夏青云昨天和司鸿睿商量好，让镇国夫人带着春秀和雪儿，自己带着青梅和青兰，黑星则扮成司鸿睿的侍卫，有他们护卫，寻常人等是绝对近不了身的。

    镇国夫人又叫人来催，青梅取下衣架上的白狐腋大氅，给夏青云披在身上。正院里，两顶绿呢大轿已准备停当，爹娘匆匆嘱咐了两句，便和镇国夫人各乘一顶轿子，直奔皇宫而去。

    来到慈宁宫，夏青云吓了一跳，里面坐满了穿着各式礼服的女子，比元旦入宫觐见时的人数多了三倍有余。

    其实她们来的并不算晚，只不过那些人难得被太后、皇后召见一次，自然是早早便赶了来。

    镇国夫人在她耳边悄声说道：“皇上下旨，四品以上官员的夫人和女儿今日都要进宫。你是太平郡主，除了太后、皇后和几位贵妃，其余的人不必行礼。”

    夏青云轻轻点头，跟在镇国夫人身后，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行过参拜大礼，镇国夫人依旧陪坐在太后身边儿，护国夫人坐在她下首，含笑与夏青云点头示意。

    宫人将夏青云领到长公主坐的席上，安平小郡主见了她，冲她挥着胖嘟嘟的小手。夏青云报以微笑，顺着看过去，见长平郡主竟也在座。

    依照次序，长公主下面是长平郡主，然后是三公主和四公主，再就是夏青云的座位。

    再往后，便是王公大臣的妻女们，见夏青云走过来，纷纷投以或恭敬羡慕，或隐含妒忌的目光。

    青梅上前帮她解下大氅，还未落座，就听三公主阴阳怪气地说道：“哟，我还当是哪位宫里的嫔妃呢，打扮的如此贵气，瞧那件狐皮大氅价值不菲，就连皇后宫里也没这么好的皮子吧。”

    夏青云垂眸不语，四公主在旁附言道：“meimei可不要小瞧了人家，一斤茶叶就要几百两银子，人家赚的钱可比咱们的公主的俸禄多了去了！”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在齐国是很低的，她们这是在讥讽夏青云商人出身。

    长平郡主似是没听懂两人话里的意思，拍着手乐起来，“我就喜欢喝你制的茶！改天你教教我，把那梅园铲了一半儿，我也学着种茶！”

    三公主掩口笑道：“长平jiejie，你只学会用锄头还不行，还得学着打算盘，不然蚀了本儿九皇叔可又该头大了！”

    “我又不出去卖，学打算盘干什么？”长平郡主不满地瞪了三公主一眼。

    三公主故作醒悟道：“唉，就是，我们堂堂大齐国的公主郡主，怎么好干那些抛头露面的下作事儿。”

    “种茶卖茶就是下作，喝茶的岂不更下作？meimei说话还要三思为好！”长公主冷声道，“大过节的，别招老祖宗不痛快！”

    三公主撇了撇嘴，拉着四公主嘀嘀咕咕，时不时地瞟上夏青云几眼，窃笑不停。

    夏青云只当没听见没看见，兀自品着茶。身后的青梅和青兰却不高兴了。心中暗道，青云姐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这是叫什么劲呢。离头三尺有神明，小心舌头嚼多了，下辈子变个哑巴！

    少顷，宫人一行行地开始布膳，太后和皇后举杯说了几句吉祥话，殿上传来觥筹交错之声，宴饮过后，又传歌女舞姬表演，还请了几个杂耍艺人助兴。

    众人正看得入神，冷不丁传来几声清脆的碗碟碎裂声，只听长平郡主大叫起来：“打你！打你！打死你这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