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池鱼之殃
因着上午最后一家铺子耽误了些功夫，是以这会儿已然有些错过了饭点儿，小铺子里头仅有的八张小桌并未坐满，余下仍在用饭的两桌显然是慢慢喝着酒。 “少爷，坐这里吧。”小六子四下瞄了一圈，便是选定靠着门边儿的一张桌子，转头四处就要找了东西再擦擦桌椅。 “不用，没那许多讲究，这里挺干净了。”良辰忙抬手制止了，本就是小铺子，自没有大酒楼那样，可也简朴干净，如此便可以了。 “啊，那少爷快坐吧。”小六子一听也不坚持，让了众人都坐下，自个儿这才去一旁又搬了凳子挨着元宝一同坐下。 伸手取过桌上的茶壶，一边摸着壶身试水温一百年忙不迭笑着道：“少爷，这铺子是咱们兄弟从前来过几次的，别看门面不大，老板的手艺却极为地道，都是些个寻常菜，可就是味道好，还有这儿做得最有名的是面，什么面都有，看你们要吃什么。” 这铺子便是方才小六子说了给大家伙儿听，众人这才有兴致来的，比起大酒楼里早就吃惯了的饭菜，说不得这小铺子更有新奇之处。 良辰这会儿极有胃口，跑了一上午早就饿了，加之外头天寒地冻，一进了这暖和的小铺子，叫人打从心底往外的舒坦。 转头打量着余下两桌客人，许是因着快要用完了，只在慢慢啜着杯中最后的酒。桌上的饭菜早已看不出原貌，便叫良辰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良辰觉得那些人怕是饮酒极有分寸。虽在饮酒，可丝毫不曾有醉态。 “这里的什么面好吃？”打量未果，良辰只得转头问小六子，左右他是来过不少次的，定然知道什么好吃。 “哪个都好吃，咱们吃过不少。可到头来最爱吃的还是清汤面。”小六子想了想。还是诚实说道。 “好，我便也要清汤面。”良辰毫不犹豫决定，最简单的往往最好吃，不是没道理。 余下几人自然也都跟着要了，便又叫小六子点了六菜一汤，六人一同坐下来用饭。 元宝在回春谷之时便是习惯众人同桌而食，自是不稀奇为何主仆在一张桌上用饭，却是那老板娘过来送茶水之时，倒是好奇多看了两眼。 良辰也不在意。她向来没那许多讲究，便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尤其出门在外，更是一切从简。谁还要惦记着那许多规矩。 无所事事捧着热茶四处看去，坐在一旁的花铮却是突然压低声音道：“少爷，你说这会儿跟着咱们的人是不是也用饭去了？” 良辰被逗笑了，想了想，颇正色回道：“许是不会，怕咱们用了饭就跑了，那前头岂不是白跟了？不若你出去招呼一声。跟他们说咱们没打算跑，这里头还有位置，大冷天的也不容易，进来吃个饭再继续？” 花铮闻言“扑哧”笑出了声，想到自个儿若真的这般出去说了，那些人定然是要吓得说不出话来的，说不得还以为她这是怎么了。 “饿着才好，叫他们做伤天害理的事，怎么没饿死？”花锦在一旁用热水烫了碗筷，闻言突然低声嘀咕道。 “你这丫头，还真是记仇。”良辰忍不住看着花锦笑道，这丫头平日看着持重，偏就有那时候表现出的小性子，瞧着格外有趣。 花锦也被笑得红了脸颊，便是低着头只顾弄碗筷，再不插话了。 正说着话等饭菜上来，小铺子的门再次被推开，进来一老四少，老板娘在后头听到动静忙迎了出来。 老者为一婆婆，满头华发，拄着拐杖，身上衣着不似京城人士，身后跟着年纪相仿一男一女，男的长相憨厚，女的看着颇为娇俏，面部轮廓都颇深，瞧着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一左一右扶着那婆婆。 再身后才是跟着一丫头一小厮，背着包袱进门，那丫头身上许多辫子，身上环佩叮当，走动间顿时响成一片。 良辰在内的铺子里众人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那几人也不在意，老婆婆立在门口稍稍打量了下，便是朝着最里头无人的一角走了过去，几人忙跟过去落座。 良辰见状舒了口气，好在不曾坐在她们旁边的桌子，这铺子本就极小，每张小桌子也不过仅能坐下四人，她们这桌已经是加了凳子，若是那五人还坐在一旁，定然拥挤。 小六子说这铺子只有老板老板娘两人照应着，老板平日在后头忙活，前头也只有老板娘一人招呼，是以良辰等人坐了这半晌，也还不见有菜端上来。 好在她也不急，热茶暖暖手也很好。 “师兄，你可瞧见那婆婆手中的拐杖了？”正低头啜了口茶，坐在良辰另一边的元宝忽而凑近来，附耳压低声音说道。 良辰自是不傻，不会做出元宝一说完便是扭头看过去的举动，听闻此言，轻轻“哦”了一声，又摆弄了手中的茶杯几下，这才假作无意转头瞄了过去。 怪道元宝会会注意到那手杖，也不知是什么制成的，足有小儿手臂粗细，外头瞧着是银白色，通体光滑细致，然而良辰的视线却是落在那拐杖头上。 通透翠玉雕成良辰不认得的形状，玉质极好，许是时常握在手中，那玉俨然已经是通了人气一般，仿若有老婆婆身上的不怒自威流露出来。 “这手杖还真是好看……”良辰赞叹，心下想着莫不如日后照着这个给外祖母也打一根，想来也是用得到的。 元宝听了却是无奈，见自家师姐目光仍是流连在那手杖之上，直不住赞叹，便是开口道：“师兄，我不是说那手杖好看，我是说……” “小娃看什么？”岂料良辰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还在想着要细细记下拐杖样子，那满脸皱纹的婆婆却是突然出声，元宝说了一半的话也登时闭口不言。 良辰被唬了一跳，忙将视线自手杖上收回来，对上那婆婆不悦看过来的视线，便是有些羞赧，偷看被人抓住委实令她觉得丢人，忙露出个讨好的笑容看过去：“婆婆这手杖可真好看。” “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们这些人就是说话不痛快。”岂料那婆婆根本不领情，不理良辰满面笑意，便是冷笑着说道。 良辰被噎住，这也是她想说的话，本就觉得这拐杖好看，只是比起这个，良辰大约更想问问那玉罢了。 既然婆婆如此说了，良辰正好不问自个儿也惦记，便是从善如流道：“婆婆既允了我说，那我便说了，敢问婆婆，你这玉是什么玉，我瞧着可真是好看呢。” 话一出口，却是换得那婆婆愣住了，不想这小丫头说了半天，心思还是在这拐杖如何好看上头，瞧着那不作伪的神色，她才发觉自个儿先头是想错了。 “丫头好眼力，老身这玉自是极好，只是你们大周人却是有银子也找不见的。”那婆婆伸手抚了抚拐杖头，便是语气很是得意地说道。 良辰笑，听闻这婆婆如此自然便是道出她女儿装扮，心说怕是遇上高人了，她今日出门不过略作修饰，寻常人还可瞒过，若是遇上行家，自然是不值一提的。 只她也不曾猜错，这些人果真不是大周人，先前进来之时她便有所疑惑，又想起元宝方才所说一半的话，良辰不着痕迹又看了那拐杖一眼，莫不是这拐杖有何不寻常之处？她却是看不出来的。 正说着，老板娘端了良辰这桌的面上来，小六子忙招呼用饭：“少爷快趁热吃，这面放久了可就不好吃了。” “好。”良辰先对着那婆婆点头致意，这才回身接过筷子吃面。 “照着那丫头吃的上，快些。”一口面刚刚送入口中，良辰便是听得那婆婆的声音传来，显见得是跟老板娘说的。 良辰低头，听得那老板娘告知良辰这桌六菜一汤都点了哪些，那婆婆却是极不耐烦，直说只管相同便是了，莫要这般废话。 老板娘自然高兴，两桌点一样的也会省事不少，且上菜也能快些。 良辰莞尔，想那婆婆倒也有趣，也不知是懒得点菜还是非要跟良辰吃一样的才可。 不多时菜便是陆续上来，因着还有外人在，良辰等人便也都不曾说话，加之方才一碗味道极好的面也叫大家胃口大开，便是都低头默默用饭。 “无知鼠辈，在老身面前也敢卖弄！”良辰正暗自赞叹这老板手艺果真不错，便是听得那婆婆突然暴喝道。 几人猛然回头，却是见得那婆婆手中一双筷子正朝着中间一桌正用饭的几人射去，随后那婆婆旁边的男女及丫头小厮也都尽数站起，却是不曾挡在那婆婆身前，仅仅是站在一旁蓄势待发。 筷子所到之处，那正推杯换盏的几人却也一扫方才认真饮酒样子，猛然站起反击，神色极为乖张，抬手间杯子飞起，正与迎面而来的筷子相撞，顿时碎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