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磅礴大雨刚刚收回之前的凌厉气势,星星点点的雨滴落在一弯一弯的水坑里,激起微微的涟漪,原本空荡荡的大街上,陆陆续续的多了撑着各式雨伞或是低着头匆忙行走的人,夹杂着响起小摊小贩的叫喊声,恢复了一贯的热闹、熙攘以及繁华。 在京城贵族女子最爱关顾的场所之一的明媚坊,缓缓的驶出了一辆马车,精致华贵装饰让人忍不住停驻脚步,脸上是各种的羡慕和嫉妒,更让人不由自主的侧身让出一条道路来的是“平国公府”的招牌,那可是百年世家啊! 马车内坐着的年轻妇人,身着玫瑰紫千瓣菊祥云镶边褙子,浅玫瑰色百褶如意月裙,如云高髻,插着鸾凤和鸣大朱钗,华贵端庄,更衬托脸如银盘,肤白如玉,悠远眉黛下,微微上翘的凤眼,目光流转间波光涟涟,随意的倚靠在百花争艳逗金雀靠枕上,松松落下的白玉镯抵不过一段皓腕,葱管般的手指精心护理的指甲上蔻丹在主人用力之下,色泽更加的沉厚。 “不是还有一个月吗?怎么就突然发动了?”尽管咬牙切齿的说出这番话,丝毫不影响清脆动听的声音,脸上的不甘也带上了几分的骄横动人,“哼,凭她那残破的身子,生下的孩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的。” “姑娘。”淡漠的声音想起,正是坐在角落里丝毫不引人注意的中年妇人,头发梳的极为光溜,插着几枝造型简单的金簪,暗青色衣料上密密的点缀着黑色祥纹的褙子,还在襟边袖边绣了色彩差不多的花纹,不仔细看还以为衣料本身的纹路,“慎言!,再怎么说,她也是国公爷明媒正娶的原配嫡妻。” 半倚坐在年轻夫人身边的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子捧着捧着紫檀木雕刻芍药花样镶嵌红蓝宝石的首饰盒子的手微微一僵,染着山茶花色的朱唇微微翕动,头低下了几分。 年轻女人松开手掌,紧紧的捏着珊瑚色湘绣罗帕子,奋力的搅动着,心里到底有多少的不甘,恨恨不平的说道,“就算她是国公爷的原配嫡妻又如何?我可是堂堂永平郡王的嫡女,若不是她是长公主的侍读,就凭她也能成为平国公夫人吗?整个长安城的人谁不知道,建成伯府的人是个什么样的。。。。。。”话音越来越低,最后淹没在唇中。 年轻的妇人正是昔日东平郡王的嫡长女,时下今日平国公的贵妾,刘妍月。未出嫁之前就以美貌盛名,虽然因为各种原因成为了平国公的贵妾,但在长安城上流圈子中无人敢小瞧她,除却娘家的势力之外,平国公目前膝下的两子一女皆为她所出,也是她最大的依仗。 中年妇人也是刘妍月的教养嬷嬷,平氏,原本是仁静太**里的女官,因为东平郡王妃和宫里先太后的嫡亲表姐妹关系,而被太后特意指给了刚出生不久的刘妍月。一生都无子女的平氏将刘妍月看的跟自己的女儿一样,刘妍月一向自视甚高,很少有人的话能入了她的耳朵中,但对于平氏是十分的敬重,从来都不会驳了平氏的话语。 平氏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松动起来,这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她心里的心思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为了她,就算拿了她的命又如何?可是,现在不是她们轻举妄动的时候了,早在太后驾鹤西去,她们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倚靠就没有了。 如果不是国公夫人,说不定平国公府早就没有了她们的容身之处。现下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孩子好好的教养长大,否则,一切到头来都会是一场空。 平氏做到刘妍月身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手抚摸着刘妍月浓黑如云的发丝,轻轻的说道,“姑娘,我何尝不知道你心里的苦楚,可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们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国公夫人能不能生下嫡子,如果国公夫人生下的是个女孩,姑娘只要稍稍的忍耐到大少爷长大,自然会有出头的一日。” “那如果她生下男孩呢?”刘妍月急急的打断了平氏的话,表情有些悲怆,“是不是这,府里,就没有了我们母子四人的容身之处?” “姑娘,”平氏心疼的看着刘妍月,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忍,如果说她还有什么幻想的话,早在国公爷一次又一次的冷眼中,长公主的无视中一盘又有一盘的冷水让她彻底的冷静,彻底的清醒了。 “嬷嬷,你说我是不是还得感谢她才是?”两行清泪缓缓滑落,眼里的不甘、忿恨、嫉妒、幻想。。。。。。一一交织,“当初要不是我,他能有今日吗?我又有哪里不如任兰双了,出身不如我,相貌、才情,哪里能比得过我?不就仗着一起长大的情谊,让他先动了心吗?我输的不过是认识他太晚了,要是我认识的比她早,我又何苦落到现在的这种地步。” 平氏忍下心里的心疼,无言的抱着刘妍月,如同刘妍月每次的伤心失落般,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晶莹透明的水珠在因为雨后初歇愈发清脆的树叶上随着带着凉意的微微的风来回的滚动着,或是随着淡淡的雨丝一起落入到打磨得极为平整的砖石里,亦或者使得本来就已经松软的土壤更是多了一点点的助力。被大雨凌虐过的花,有气无力的倚靠在清脆的树叶中,娇娇怯怯的姿态好不惹人心存怜惜。 只不过这再美好的姿态也引不起紧紧的抓着各种巧夺天工的雕刻漆着朱红栏杆,只听到一声,原本完好无缺的栏杆顿时少了一块,木屑从紧握的拳头从纷纷扬扬的落下。 正背对着男子看着不时传来女子凄厉的喊声和统一蓝色比甲粉红裙子的小丫鬟端着热水及各种物件步履匆匆的将东西递给西厢房的门口不时撩起绣着五彩蝙蝠的门帘露出的不同色系的裙子,很快的又匆匆的离开。 尽管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但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岗位,因此西厢房内并不显得杂乱,反而让人感觉有条不紊。隔着厚厚的帘子,与一屋子女性形成对比的是恭敬的侍立在两侧的两位太医,尽管极力的维持着平静,可额头上的汗水还是不停的滴落下来。 在雕刻各种代表“多子多福”的拔步大床上,正在生产中的女人,正是平国公夫人任兰双,满头大汗,痛苦的忍耐着,手紧紧的握着既是闺中好友又是妯娌的同昌长公主,在稳婆的指导下,重重的用力的呼气吸气,实在忍耐不住了才会尖叫出声。 坐在床头的同昌长公主,一边轻声的安慰一边拿着帕子给任兰双擦汗,面上的担忧和焦急显露无疑。
“不行,我要进去看看,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刺啦一声,才漆不就的柱子上面就多了五个清晰的刮痕,平国公顾跃华忍了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长腿一迈,就要闯进厢房中。 顾跃华的嫡亲兄长,同昌长公主的丈夫,广平候顾跃斌急急的拦住顾跃华,“二弟,兰双正在生产,你不要给她添乱了。” “什么叫我给她添乱?”顾跃华一把推开顾跃斌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脸上的担忧是那么的明显,“双儿现在肯定是很需要我陪在她身边的,我一定要去看看,你别拦着我。”声音都带了哭意,微微上挑的凤眼里带了湿意。 “你不要太担心了,”身为过来人的顾跃斌低下语气,“有你嫂子在里面,不会有事的。” “这怎么能一样?”顾跃华推了一把顾跃斌,自己脚步不稳的倒退了好几步,“双儿的身子向来都不好,连太医都说了,能不能生下孩子都要看天意,早知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要的,不然双儿也不会受这样的哭。”说完捂着脸,蹲在地上,有水从指缝间流出来。 顾跃斌看了看西厢房,脸上既是难受又是心疼,走到顾跃斌身边,一把将他捞起,拍了拍他的后背,沉沉的说道,“跃华,你跟兰双经历了这么多,老天爷不会这么残忍的,你乖乖的待在这里,不然兰双肯定要担心的。你要相信,兰双一定会平平安安的生下你们的孩子的。” 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顾跃斌脸上的惨然让人看了都忍不住难受,心里更加的凄苦万分,虽然是这样安慰自己,可他心里是知道的,以她的身体,能再多活两年就很不错了,何况还是在她身体明显句很差的情况下诞下子嗣。他知道,老天爷真的开眼的话,孩子能生下来就已经是最大的意外了,不出意料的话,只怕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 “央央,”任兰双突然睁开眼,松开一手握着的吊环,紧紧的握住同昌长公主的手,唤起她的闺名来,“如果,如果孩子是活的话,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的养大他。”吃力的说着话,“你要答应我,不管生下来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你都要把他当成是你的孩子。” “兰双,你别说话,”同昌长公主眼眶一热,似乎泪水就要落下,微微的仰头,忍住将要落下的泪水,一如以往笑得张扬,“保存力气,把孩子生下来才是要紧的。” “不,我要你先答应我,”任兰双固执的又握上同昌长公主的手,眼里的泪水滑出来,哀伤的看着同昌长公主,语气坚韧,“央央,求求你!” 同昌公主再也忍不住了,一颗一颗的泪珠落到顺滑的被褥上,狠狠的点了点头。 任兰双松了一口气,仰头看着绣着观音送子的菘蓝色松陵纱帐,咬上复又塞到口中的帕子,配合着稳婆的“用力点,再用力点。”使劲全身的力气,汗水一层层的湿润了白皙秀致的脸庞,瘦弱的手背上根根青筋格外的惹眼,突然身下一空,整个人无力的瘫软在床上,眼光松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