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乡间营生
清明前后,春暖花开,大地复苏,潜伏在泥中休眠的螺蛳纷纷爬出泥土。此时,正值螺rou肥美,且壳中还没有小螺蛳,是吃螺蛳的最佳时令,贫家买不起鸡鸭鱼rou,下河塘摸盆螺蛳,用清水养两天,然后夹去尾端,放点儿葱姜辣椒煮熟,就是一盆好菜。 吃了一冬天的白菜萝卜,文氏也打算着摸些螺蛳给孩子们打打牙祭,但一直没腾出空来,文泽这下子算是得了一顿好夸,乐得他一跳三尺高,可还不满足,又跟在文清身后边,缠磨着让她也夸了几句,咧着嘴笑到吃晚上饭。 留兰开始还觉得文泽下河摸螺蛳多是处于玩心馋念,留白则纯粹是盲从,这才发现他更多的是想博取文清的欢心。 文清对文泽严厉,是希望他能尽快有担当,可人都是一天一天长起来的,像文泽这么大的男孩子,哪一个都少不了玩心,不调皮捣蛋就已经是让家里省心了,文泽为了讨jiejie开心,能耐着性子把一盆的螺蛳尾尖剪了,也算是难得了。 文氏亲自下厨炒螺蛳。 梁怀谷也被留下来吃晚饭。 沈子林还在的时候,他一天三顿有两顿是在沈家吃的,如今剩下两个寡妇、两个姑娘家,留兰还小,文清却已是半大的姑娘了,再过个两三年也该说亲了,他也不好天天在这儿给人落下话柄。只好让文泽把饭给他送过去。这些日子他在镇上给人打短工,多半凑合着吃了再赶回来。 河里的螺蛳随便摸,家家户户都能吃到,但文氏还是找了家里最大的碗盛了冒尖儿的一大碗,让文泽给梁怀全家送去。邻里之间,不拘送什么,都是一片心意。 晚上的饭桌上不仅有炒螺蛳,还有香嫩可口的清炒蒿芽,一口嫩滑的螺蛳rou接一口清脆的蒿芽,让留兰在之后很多年,都对这顿饭记忆犹新。 留兰啜得腮帮子疼,却仍然意犹未尽,梁怀谷起身出门,片刻回来,手里多了几根竹签子,慢悠悠的挑着吃,一边话着家常,不多时桌子底下多了一堆螺壳,留兰也跟着学了几句俗话:清明螺,肥赛鹅,三担螺蛳四担壳。 隔日清明,留兰原想跟着去上坟,一来可能是原主对沈子林的依恋在拉扯着她靠近,再则她也想感受一下民间祭祀的氛围,前者出于感情,后者则是全然的好奇心,尽管这似乎对逝者很是不敬。 可是白氏和文氏不许她去,说女孩家不能到坟地里去,尤其是清明节、七月半和十月朔三大鬼节,是百鬼出没讨索之时,女孩家阴气盛,容易鬼上身,而且留兰刚好,身子虚,更不得到那种地方去。只让她朝着沈子林埋身的方位磕了几个头,祭拜了一下。 之前留兰是不迷信的,但身在这样的情境中,因着鬼上身的说法,晴天白日的,也觉得有些发凉,也不敢到处走,挨着文清坐着,看她做绣活。 文清绣的是一块并蒂莲的帕子,玉白绢面上一角处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已经成形,莲瓣娇嫩,惹人爱怜,仿佛一针一线都暗藏着她细密的心思,可惜这帕子是绣来卖的,不知道能让谁买了去,又能不能知道里边藏着的文清的心思。 文清自四五岁上就开始拿针线了,文氏的针线活儿虽比不上白氏,但比一般的村妇好很多,也是凭着这手底下的活计,娘仨儿才挨过了最难的年岁。后来跟着白氏,一个用心教,一个上心学,几年下来,文清的手艺反倒是把文氏比下去了。 留兰瞧过她做的绣品,无一不精细,她确实佩服的紧。只觉得几股不同颜色的绣线在眼前穿梭,看的她眼花缭乱都看不出门道来,一晃神白莲下又多了一支翠绿的杆儿,活灵活现,仿佛已看见荷叶下碧水涟涟。 文清看她迷迷瞪瞪的样子,伸手推她,“要睡觉屋里去,太阳虽是好的,睡着了也得着凉。” “我不困,姐,你会画花样子?”四下里太安静,都能听到隐约传来的哭声,留兰心里发虚,没话找话说。 “会,跟着白姨学的,她会的多,还会画别的人不会的。”文清埋头飞针走线,随意回答。 留兰点点头,白氏的气质,就该是蕙质兰心的,哪怕她只是个荆钗村妇。“那画花样子能挣钱吗?” “不晓得,有人来讨,白姨也都给人家了。但一样的样子,一样的料子,白姨做出来的绣品,能比别人绣的高一倍的价钱,送到绣坊去,也不被人挑拣。”文清单指戳在留兰的脑门上,“你这小脑袋瓜,又在想什么呢?小心把脑袋想破了。” “脑袋怎么会破?”留兰嘻嘻笑着装傻,“姐,村子里的人都靠什么挣钱过日子?” 文清任命的叹口气,停下手中的活计,“种地打粮食,菜园子的菜也能挑去卖,到山里去采山果拾山货,屋后头的枣儿,地头上的花椒子,什么能卖钱就捯饬什么,也有自己有手艺的,像恩婷姐的爹,怀全叔是篾匠,编筐子篮子的也能卖钱,也有磨豆腐挑到各村走街串巷叫卖的,各家的日子各家过,各家有各家的法儿。” “那螺蛳能卖钱吗?”留兰暗想如果让文泽天天下河摸螺蛳,估计他就不那么乐呵了。 “也有卖的,不过那东西都是壳壳,还不能少了水,挑一担子到镇上,四分水三份壳,受了累也卖不了几文钱,谷子哥闲着的时候卖过,还不如自家吃了,省下买rou的钱。再说又不是单咱们这儿有河,谁家想吃了下河摸就得了,有几家是花钱买的?” 留兰发现文清颇有掌家的潜质,一文一厘都算的清楚,如果以后家里钱多了,就让她来管钱,保准只多不少。 这个的前提是有钱让她管。来了这些天,留兰也发现了,村里人的经济来源渠道有限,典型的靠天吃饭,有手艺的还好些,没手艺的只能从土喀拉里扒拉活计,但整个梁石桥村,有手艺的也就那么三五家,日子都很拮据。 好在眼下虽不算盛世,但至少太平,老百姓要求不高,富日子富过,穷日子穷挨,无非是图个安生日子。 留兰骨子里也有安于现状的因子,即便是上一世病痛缠身都不曾有太多的抱怨,算是半个宿命论者。可是现在的生活环境与上一世又有所不同,既然上天慷慨把门窗都给她打开了,她至少得表示一下感恩,表现一下现代人的优势不是。
只管天马行空的瞎想,又听文清接着说:“你爹还在的时候,挣钱的门路比别的人多些,村里的人也跟着享了些好处,如今他去了,好些人都念着他呢。” 提到沈子林赚钱的方式,留兰立马来了精神,可惜不等她接着话头往下问,院外传来一阵喧哗,上坟的人已成群结队的往回走,有说有笑的从墙外经过,仿佛之前的哭声只是留兰的幻觉。 也是,死者已矣,活着的也不能沉湎于过去,努力把日子过好才是整理。 留白率先跑进门,头上戴着柳枝编成的帽子,献宝一般将手递到留兰面前,“姐,你看,柳笛儿,谷子哥做的。” 留兰伸手去拿,留白的脸上流露出几丝不舍的表情,但还是大方的让她拿走了。 两寸有余的柳笛,看上去不起眼,却给了孩子们不尽的欢乐,尤其是在缺乏娱乐设施的古代,而且还是古代的乡村,上树掏鸟窝也算得上是一种娱乐方式。 在城里长大的孩子,大多是没有童年的,留兰一直赞同这种说法,可直到此刻才有真切的感受。 “这是怎么做的?” 留白瞥出一个“你真笨的眼神”,抬手比划着,“就这样,拧一拧,把里边的白条子抽出来,掐成一段儿一段儿的……”其实他也是刚看梁怀谷做了,真让他做,就他那小细嫩手指头,柳条儿都拧不动。 “我吹给你看!”留白从留兰拿回柳笛,塞到嘴里滴滴的吹了起来,一边吹,还一边手舞足蹈,引得文清、留兰呵呵直笑。 刚进门的白氏红眼睛明显还红肿着,但看到小儿子可爱的样子,也跟着笑起来,小院儿里笑声一片。 文氏折回了鲜嫩的柳枝插在门上,嘴里念叨着“柳枝插上门,百鬼不得入家门”,又吆喝文泽把柳帽给文清、留兰也带上,辟邪挡灾,这一年都顺顺妥妥的。 午饭吃过了青团和鸡蛋,文氏和白氏也没再出门,趁着天气好,在院子里搭上竹竿,把棉衣棉被都抱出来晒了,晒去了一个冬天的秽气。再过几天,天暖和了,这些大厚的衣服都要收起来了,晒好了存在柜子里,放上樟脑球不怕受潮生虫。 文氏带着文清留兰两个把几个大衣柜都打开,重新归置里边的东西,腾出空来放棉衣棉被。两家在这里住的时间并不长,杂七杂八的东西并不多,平时也经常收拾,没费多少工夫就收拾好了。 留兰借着她小时候穿过的衣服为话题,问了一些以前的留兰的事,结果得出来一个结论:以前的留兰,那就是一几乎透明的存在。 文泽和留白拿竹棍抽打棉被,灰尘飞扬中两个人闹的欢腾。文氏白氏也呵呵笑着,由着他们两个折腾。 ******* 新的一周开始了,依然各种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