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 夜雨惊雷

    梓颜在屋顶坐下来，托着腮望着星空也出了神。

    今夜无月，星空璀璨，各个星座清晰分明，银面人有他对星空的见解，梓颜心里却又是另一番感受。听说那北斗七星是天上的七个仙女所化，而中间最暗的那一颗就是被王母贬斥最遥远的小公主……自古的神话传说中，神仙尚要动情，凡人的七情六欲可见更难以割舍，若是能再见到伽楠，即使她多吃点苦，也是愿意的罢？

    银面人本来负手站在她身边，这时见她目光迷离起来，周身似笼罩了一层神光，极静的美丽，不由看得有些怔住。

    梓颜呆了半晌，转过头来，看到银面人痴迷的眸光，心里有些心慌，连忙道：“师父不坐下吗？”

    银面人闻言靠近她身边坐下，竟感觉幸福来得如此之快，令他一时心旌摇曳。

    “不知道战事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故乡……”梓颜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询问银面人。

    银面人低声道：“快了，明日晚间我就要率军从中路突围。喀布兰台将军等人从东路杀出，阿拉坦王子西路协助，三路大军每路都在十万之数，大历已经是必败无疑了，你只需乖乖在屋里等着我……”

    梓颜心里一咯噔，樱唇禁不住微微一抖，想道：“这么快，我都还没开始那计划呢，这可如何是好？我不是逃跑不了了么？”

    银面人并未察觉她心中所想，见她平静如常，不觉暗暗欢喜，不由温声道：“日后就不会再关着你了。”

    梓颜横了他一眼，出言相激道：“师父既然如此自信，为何不敢现在就放我自由？”

    银面人似乎微微一笑，眼里也闪过了一丝笑意，摸了摸她的秀发道：“我输不起，所以我也不赌。”

    梓颜想了想，道：“师父说是明晚，我想是夜里去攻打他们吧？虽然你说赢定了，但在颜儿看来，自古胜败在战前很难定论，故此我倒想为师父饯别一翻。若是师父胜了，就当是预祝你得胜的庆功宴，若万一败了么，颜儿想随大历军回到故国，就请师父不要阻拦，如何”

    银面人眯起眼定定了看了她半晌，终于道：“若说庆功，我还能接受，你想随大历军走，我是不可能答应的，我不会再将你双手拱让他人。”

    他的口气是不容置疑的，梓颜只微微一笑，心里却想：“你能来用膳就好了，至于把我当做货物说什么拱手让人的话，我不会苟同。”

    ***

    此时万里之外的上京，雷声不停地震动着天地，闪电撕裂了漆黑的夜，暴雨倾盆而下。

    殿角上的铃铛急急地响个不停，圣聪帝乐无极烦躁地披衣而起，值夜的小太监连忙举近灯火来。

    微光映出龙床内悬挂的一幅女子画像，乐无极一眼瞥见，又失神了好一会。

    其实这幅画就算是毁去，画上的一笔一划也早已刻进他的心中，那个女子在他眼皮底下离开京城，失踪了足足大半年，不仅难以忘怀，反而思念愈深，远远看见任何一个女子竟都疑心是她。这么下去日子怎么过？漫长的岁月何以慰聊此生？

    乐无极踱到窗前推开窗子，猛烈的风立刻就灌了进来，稍稍吹散了他的一丝烦闷。

    两个小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出声劝一句。

    “不知她现今到底流落何方？是不是依然安好……派出去的使者一个比一个饭桶，传回来的尽是坏消息，真是气煞朕也。”乐无极一掌拍在窗框上，正巧一个闷雷落下，大地猛然巨震，似乎那雷是落在了不远的地方。

    乐无极从内殿走了出来，刚到了廊下，就有侍卫禀报道：“陛下，微臣方才看见慈阳宫方向殿角似乎被雷火击中。”

    乐无极举目一看，果然是太皇太后的宫室一角起了大火，好在此时下着暴雨，不消片刻，那雷火就被大雨给浇灭了。他向来最是孝顺这个祖母，连忙吩咐内侍打伞，去看望太皇太后。

    众内侍不敢怠慢，俱都随了皇帝浩浩荡荡跑向了慈阳宫。

    乐无极这里刚到慈阳宫门前，就见林贵妃裹着湿了半身的披风也领着一干宫人匆匆赶到，宫女们手上提的灯笼被大风吹得东飘西荡。

    林贵妃见了圣聪帝，忙着欠身行礼。

    乐无极见她也这么有孝心，且风雨之夜看来甚是柔弱，一直没有注意看她，似乎比以前瘦弱了不少，心里不由有些触动，便问道：“怎么跑来了？”

    “回皇上。”林贵妃恭谨地答道：“蒙皇上看重，妾身暂摄六宫之事，慈阳宫遇天火，妾怎敢高床软枕留恋好梦!”

    乐无极点点头，心道：“倒是个识大体的，只是又如何比得那人。”

    两群人入宫，正殿上已灯火通明，想是那雷打得近了，太皇太后也已被惊起。

    乐无极直进殿中，果然见太皇太后还穿着就寝时的衣物，斜倚在贵妃榻上，她身旁的嬷嬷正为她抚着背舒气。

    一见圣聪帝到来，太皇太后失神的眼光总算聚拢了来，沙哑着声音唤道：“无极，又是雨又是雷的，你怎么敢跑来？你是九五至尊，若有个闪失，那还得了？”

    “皇祖母受惊了！”乐无极大踏步上前抓过她干枯的手。

    林贵妃忙着问安施礼，太皇太后望着她道：“好孩子，你也来了！你身子可比不得男子，还是快快回宫去，喝碗姜汤去去寒气，早些休息为是。”

    林贵妃欠身道：“太皇太后不睡，孙臣们怎能睡得安心？明日一早臣妾就吩咐奴才尽速给皇祖母修缮好宫殿。”

    “那倒不急，他们说打中的只是一个小角楼，日常也没人上去……只是宫里这么大，偏偏是我的宫殿被雷给击中了……唉！想是此生作孽太多，上天示警啊！待雷雨过去，我还是搬到郊外尼庵当中吃斋念佛为是。”太皇太后摇手止住了背后的嬷嬷，对林贵妃道：“我这儿没事，无极既然来了，就坐一会。贵妃还是回宫去吧。”

    林贵妃因大半年来圣聪帝对自己都是不假辞色，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哪里肯放弃，于是就上前道：“皇祖母莫想多啦！都说高大空旷的地方易引雷火，怎么能说您自己作孽呢，臣妾既然来了，就想多陪您老人家一会。”

    “今夜我正有些话要对无极说呢！你且回去吧。”太皇太后虽是缓声说着，但是语调已带上了威严。

    林贵妃甚是奇怪，却也不敢再多说，只得敛身向二人行了一礼退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