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二 私语

    梓颜先回到旧日在家时自己住的地方，谢嬷嬷取出钥匙来开了月洞门，文泰在一旁打着灯笼，经过花木葱茏的小径，上了绣楼。

    文泰将房内的蜡烛一一点了，室内顿时明亮起来，但见窗纱轻拂着雕花圆窗，几凳上一尘不染，就连绣床上也叠着整齐的被子。

    “难道我一年没有回来，这里日日也派人打扫了？”

    “那是自然的，姑娘，您是老爷夫人的心头rou啊。”谢嬷嬷慈祥地笑，“管事的得了吩咐，从来不给我安排任何别的差事，我就和以前一样住在楼下，夜里姑娘有什么事唤我就行。”

    梓颜知道自己家中向来不是很讲究排场，出嫁后，除了陪嫁丫头，别的粗使丫头自然都分到另外的地方侍候去了。她走到窗前轻轻拨了几下琴弦，又到案前取出散发着墨香的毛笔虚空写了几个字。

    谢嬷嬷笑看了她一会，醒悟起她该沐浴，连忙跑下楼准备去了。

    小椿子问道：“娘娘想什么呢？”

    梓颜回过神来，面上一红，她刚才虚空写了伽楠的名字，想他们没有看出来罢？才分开这么一会，难道就开始思念了？恍然一笑，她道：“这都回京了，你们两个千万别再叫我娘娘了！”

    “奴才遵命。”两人齐声回答。

    梓颜禁不住又在想伽楠此时会在做什么，莫不是跪在灵前？或是在宽慰伤心的圣聪帝？或是被林贵妃在训斥？

    种种猜测令她有些神思恍惚，一直到沐浴更衣之后还是这个状况。

    谢嬷嬷唤粗使丫鬟来屋内收拾，“姑娘，今晚就早些歇息吧。”

    梓颜想起母亲，便道：“还是去母亲房内看看，若是可以，我就在那里陪她睡了。”

    谢嬷嬷点点头，梓颜让她留下，文泰和小椿子依旧打了灯，三人来到侯夫人院中。

    侯夫人靠在床上并没有休息，见了女儿来，十分高兴，“为娘就知道你这丫头还会跑过来的。”

    “这么久没有见到母亲，怎能不来陪母亲说话呢？今儿爹爹是不是不回来？颜儿就在这里陪母亲睡罢？”

    侯夫人叹道：“你爹爹不回家，但是母亲久病在身，恐怕这里不干净，一会你还是回房去吧。”

    “儿不嫌母丑，哪有嫌母亲不干净的？”梓颜俏皮地笑。

    侯夫人温柔地望着她：“瞧你的模样，好像很是欢喜，快告诉母亲，你与林家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梓颜敛了眉，“适才我已经禀明祖母了，我与那林府再没有什么瓜葛，在白都汗国遇到他，我们就写下了和离书。”

    侯夫人吃了一惊，微微坐起：“再不能转圜了？”

    “母亲！”梓颜撒娇地叫了一声，“为何要转圜？他并不是儿的良配。”

    侯夫人蹙眉沉默了片刻，道：“也许只有你才知道他好不好，若是真的不好，你爹爹和我倒是也不打算你非要给太师府做媳妇儿。有一事说与你知，你只偷偷放在心里，如今是国丧期间，暂时不要声张。”

    梓颜见母亲的神情有些神秘，但是好像也是轻松欢喜的，心下奇怪。

    侯夫人道：“原本都以为林府的公子是死了，那会儿你刚离了京师，东海王世子就亲自带了礼物来看你爹爹。”

    “乐殊？”梓颜想起孩童时候在一干玩伴中最大最可恶最会欺负自己的那一个，问道：“他看爹爹又怎么了？”

    侯夫人微微笑道：“那时候正是过年，他是带了年贡进京来朝贺的。不过私下里，却是为你而来。”

    “为我而来？”梓颜更加吃惊了，想起出嫁前东海王府就曾来提亲，当时大概由于乐殊是世子妃新丧，而林清献这头又有皇帝赐婚，所以便不了了之，难道他还念念不忘不成？

    “是啊，母亲也是好些年没见到他了，这一看，可真是玉树临风潇洒不凡，若是去年那时候能够亲眼看到现在的他，母亲大概会与你父亲力争将你许配给他呢。”

    梓颜不乐：“母亲怎可以貌取人呢？”她心里道：“既然母亲您以貌取人，那伽楠就是最让你满意的女婿啦！”

    “他向你爹爹说了，此生非你不娶……”

    梓颜急了：“那他就做鳏夫好了！”

    侯夫人欲待再说，丫头漫春进来添换香炉里的香，梓颜一看，嘻嘻笑道：“我买了许多西域高级的香回来，在后头昭勇将军他们押解着呢，我想不多日也该抵京了，还有许多许多母亲您没见过的稀罕玩意。”

    那漫春眼睛也亮了，一边换香一边问：“姑娘，可有我的份儿？”

    “当然有！”梓颜也孩子气起来，头一仰，骄傲地道：“送你特漂亮的宝石花儿。”

    “宝石啊！”漫春还没看见宝石花，已经惊喜得两眼像放射出了看见金山一般的光芒。

    侯夫人还没有与女儿说完话，向漫春道：“你且下去歇着吧，让晚上值夜的在外屋侍候。”

    漫春答应一声，向梓颜用力点点头，欢快地去了。

    “颜儿啊！”侯夫人唤道：“那乐殊现在是东海王世子，东海王年事已高，他是要袭封王爵的，纵观满朝，亲王只得两位，他岂不是比林家公子有出息太多了？虽然林贵妃是皇太子的生母，将来是皇太后的命，林家必也跟着沾光，但是如今皇上是春秋鼎盛，是不是林贵妃先走还未可知。咱们朝没有封异性王的，你要做王妃娘娘啊，这乐殊该是最好的人选了！”

    “母亲，儿并不喜欢那个乐殊啊！他即使做王爷，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孩子，你不懂啊，要是你与林府和离，爹爹与母亲自然希望你能嫁一个更好的方能扬眉吐气，虽然他是续弦，可朝中哪个官员的千金不想与他结亲啊？他年纪青，与你又是旧识，身份又如此尊贵，只会叫林府的人没脸，你为什么不喜欢呢？”

    梓颜见母亲这么急迫，知道她也是为自己好，便偏着头笑道：“那请问母亲，是不是整个大历，就没有比乐殊更优秀更好的人了？”

    “傻孩子！”侯夫人道：“若说整个大历朝，论身份样貌，当今皇上与皇太子皆是人中翘楚，自然是比东海王子更加好的，但你也不能拿不可能说事儿的人来比啊，难道你如今心比天高？那要不要嫁个天上的神仙才好啊？”

    梓颜扑在母亲怀里咯咯笑，实在说不出口她与伽楠的事，只道：“那我就在家陪着母亲终老，再不嫁了。”

    侯夫人湿了眼眶，抚着她的秀发道：“娘也想日日看见你啊，但是女大不中留，也要为你的幸福着想……那时候你爹爹因为林府公子刚出事，不便答应他，说是待迁延些时日，这次太皇太后病重他随东海王一起进京，连王爷都来说媒了，可见他对你的心意。你爹爹又听说林清献已经回来，不敢答应。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想来你们是好事多磨，我们可以偷偷议下婚期，待国丧一满，就可以帮你们完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