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 私会

    梓颜听到这声音心头狂喜，来不及披上衣服，赤着足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在昏暗中直扑向窗台方向。她从小有些怕黑，尤其现在府上正忙，除了谢嬷嬷外，主事的舅舅似乎不知道她要在家住上一段日子，没有给她安排服侍的贴身丫头，谢嬷嬷素来最知道她的情况，临走前就留了一盏油灯。

    那原本就拨得非常暗的灯芽急急闪了几闪，一个白衣舒展、长身玉立的少年已经出现在闺房中，将扑过来的梓颜一把捞住，打横抱了起来：“好啊！我还不知道你这么想我呢……”

    梓颜开心得想笑，但是思及伽楠正是从太皇太后的热孝中溜出来的，虽然感念他这番心意，但是再也笑不出来了，“你从华昭宫跑出来，没事么？”

    “不妨事，人人都不是铁打的，就是父皇，也累了，已经安寝。”伽楠将她轻轻抱到床上，两人已经有肌肤之亲，也不再避讳，他是因为今日看见文府进宫的不是梓颜，虽然没有得到文泰等人的什么意外奏报，知道梓颜肯定没有出什么事，但就是忍不住眼皮直跳，心里十分想念，但是他见到梓颜，那些动情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只是紧紧抱着她坐在床上。

    梓颜环着他劲瘦有力的腰身，将头贴在他胸前，感到无比幸福和温暖，心里一波一波的情潮像海浪拍打着礁石，感念着上苍给了她这样一个完美可靠的男子，总觉得这幸福来得有些不踏实，又不愿意作无谓的询问和誓言，故此只是默默靠着，也不说话。

    伽楠却似能读懂她的心，喃喃道：“小颜，虽然因为太祖母的死，我不能立刻向父皇提出娶亲的事，但是我会私下里禀告你的父亲，而且，不过三两日，大概军中的将领都要到达京都了，他们谁不知道我们的事？擒得白都汗国的汗王，就算在国丧期，我想满了二十七日大丧，献俘的仪式也是少不了的，我是皇太子，本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父皇还能赏我什么？到时候我就只要你，就算他不想答应，也不会立刻反对。”

    看着伽楠清俊如玉的脸庞，听着他渐渐沉稳起来的嗓音，梓颜分明感受到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自己，想着给她一个绝对明媒正娶的名分，虽然因为两情相悦先偷食了禁果，但是他一点也没有想要亵渎她的意思，她不免为他着想起来：“伽楠，这几****就别再为我们的事伤神了，先好好处理了丧事，然后帮皇上分担一些国事，也不能忘记了照顾你的母妃，你该是一个大忙人。”

    伽楠听她用毫无怨嗔的口气提起林贵妃，不由有些惊喜，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问道：“你不再怪我母妃了？”

    “我只能对不起燕儿了，谁叫他是你的母亲呢？燕儿也是因我而死，我如今心里只感谢皇上和林贵妃生出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来，还怎能有怨嗔的心思？”

    伽楠见她明眸流转着淡淡的光华，诚挚无比，这样感恩的心思他也有，忍不住亲了亲她：“谢谢你，以后我定当为你那个忠心的丫鬟树碑立传，盖一个庙来感谢她愿意用生命来守护你。”

    两人十指交缠，此时已不再需要过多的言语。

    伽楠本来只是来看一看梓颜的，见了她却再也迈不动步子，便和衣拥了她在床上睡了。

    ***

    夜深人寂，却不知华昭宫前的草庐中已经没有了皇帝的身影，乐无极由酷吏牛晋一人陪着，连身边最亲近的洪修都没有带，出现在**中轴线上的正宫定坤宫中。

    定坤宫中自高祖皇帝中年丧妻起，就没有过主人，圣聪帝虽然是世祖皇帝嫡出的唯一儿子，可他那可怜的母亲并没有在生前风光地入主过这个宫殿，只是因为她是原配正妻，世祖皇帝登基时追封的罢了。太皇太后是由高祖皇帝的妃子直接尊为皇太后入住的慈阳宫，所以这个宫殿虽然长年有专职的人负责打扫，但是空旷高大，除了贵重的黄花梨、沉香木和檀木所制的家具还依然摆放着，那灰暗的帷幔掩映的宫室中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牛晋低眉顺目地在一旁尽量消减自己的存在感，他虽然是一个酷吏，但在这样一个皇帝面前，他也不由自主地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害怕。他一直想忘掉好几个月前在圣聪帝向他表明得到那个女子的决心之后，给皇帝献出的那条计策，他也希望圣聪帝已经想开了，不再与皇太子殿下争夺一个无谓的女人。因为当他知道皇帝的心思之后，就忍不住暗地里收集关于这个女子和皇太子的消息。而他得到的消息是，神机太子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地孤身独闯白都汗国的两大城池，不惜灭了十几个部落和一些小国，更曾抗旨不尊，不让皇帝所派的钦差楚仲逸带回那个女子。皇帝这边连知情的钱总兵都被调入京中赋闲，那个李冲之因为圣旨到时已被皇太子调集出征，想来不久也是回京待命的下场……既然太子殿下已经把心横成这样，他的计策真的能成功吗？要是成功了，太子自然不能对皇帝怎么样，若是知道献策的是自己——想到这里，他的脖子凉了一下，杀掉他这样一个酷吏，他知道皇太子还是不会有任何顾虑的，而且皇帝也不会为他报仇。

    乐无极却没有半点心思去考虑属下的焦虑，他对乐伽楠的感情，其实也越来越复杂。说他是一个父亲，更首要的，他是一个皇帝。在乐伽楠抗旨之后，他虽然心里有几分做好了准备，却还是勃然大怒。作为一个皇帝，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挑战他的尊严，他之所以在短时间内宠幸新的妃嫔并且让她们怀孕，就是想让伽楠知道，皇太子并不是非他不可的。他内心更加郁闷的是，作为一个皇帝，他觉得对那个女子动情在前，是儿子抢夺父亲所好……历代的君主对于儿子觊觎自己的女人不都是手段残酷的么？而他，就算想残酷，能把伽楠怎么样？伽楠身为大历第一高手，百毒不侵，就算在朝堂下下旨要将他关押，他如果抗旨不遵……他这个皇帝的脸面可就更丢大了，这种太早对儿子失去控制的感觉让他犹如万蚁钻心，对梓颜的思念和迷恋更令他把父子之情丢到了九霄云外。

    “陛下。”牛晋十分小心地打破了沉默，“召见文大人，卑臣是否也应该回避……”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是希望没有人知道他参与了此事，而皇帝想面对未来的老丈人，也许他不在更好说话。

    谁知道圣聪帝已横下心，冷冷道：“你就呆着。”他觉得有牛晋在场，官员们更容易产生畏惧的心理，也该明白不奉旨的下场，他这一次，并非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