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尴尬
叶紫灵心里明白，金大娘仍然希望自己留下来。当然，金大娘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如今夫人这一病倒，林家的确没有人管事儿了，可是，这似乎和自己这个即将下堂的小妾没有关系了。 正乱作一团，管家秦叔又跑了进来，说：“大少爷，城东季家的季老爷和季夫人前来拜访。” 林世杰奇道：“这不年不节的，怎么他们这时候来拜访？” 秦叔说：“季老爷听说咱们家老爷病了，特来探望。” 林世杰只好出去待客，对金大娘说：“那就烦请大娘留在竹影轩照顾夫人。” 金大娘连连点头：“这个不用大少爷吩咐，奴婢自己就应该做好的。大少爷请放心去吧，奴婢这就叫人去熬药。” 林世杰叹了口气，去了前厅。 大夫也收拾了药箱准备要走，对金大娘说：“夫人如今已经晕厥，恐怕喂药有些困难，你们要有些耐心。” 金大娘点头答应。 大家都在忙碌，熬药的，搬东西的，烧炭盆的……还有两名丫鬟，按照大夫的吩咐，用干净的盐水浸湿白布，盖在林夫人的眼睛上，因为大夫说，林夫人晕厥的时间会比较长，眼珠不转动，会变得十分干涩，要她们用白布浸了干净的盐水，帮助林夫人滋润眼睛。 只有叶紫灵，无所事事却又不尴不尬地站在屋子里，扎煞着两手，不知道是该上去不帮帮忙呢。还是该找个地方躲清闲去。因为她不仅站在这里什么也不做，而且因为这间屋子比较小，大家都来来回回忙碌，就显得她碍手碍脚的。可是又没人敢说叫她让开一点的话。因为这个时候，基本上阖府上下都知道她叶紫灵就要下堂了，只不过刚才卖契还没有舀到。这会儿还在林夫人的手心里。 叶紫灵只好离开屋子，来到院子里透透气，却见老店的伙计丰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院门外面，这会儿正伸长了脖子向院子里面张望，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叶紫灵赶紧和丰年打招呼，以摆脱这种尴尬：“是丰年吗？怎么不进来？” 丰年听见叶紫灵喊他。这才走进院子：“叶姨娘，大少爷在哪儿？” 叶紫灵说：“在前厅招呼客人呢。城东季家的季老爷和季夫人听说老爷病了，特前来拜访。对了，你来找大少爷，有事么？” 丰年说：“张先生想问问大少爷。吴乡绅的那批红木家具已经装好了马车，是现在就出发呢，还是等大少爷去作坊发了话再说。” 叶紫灵长叹一声。虽然自己的主意不错，可就是林世杰运气差了点儿，因为林老爷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病倒了，林世伟又可以为所为了。 本来，她筹谋得很好，让林世杰请求林世伟帮忙押运那批红木家具，不仅可以警告林世伟。再想破坏老店的生意，须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而且林世伟主动表示他不想不帮忙，已经引起了林老爷的疑心，要么疑心他没有那个能力，要么疑心他自私自利，只想着东记。不愿意帮家里多分担一些。更重要的是，林老爷既然已经起了疑心，那林世伟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一定会重新考虑，怎样用更加巧妙、更加不引人注目的办法再给老店火上浇油，或者干脆这一次按兵不动，等待下一个时机，而趁他犹豫不决的这几天，那批红木家具，应该可以送到目的地了。 可是，林老爷病了。叶紫灵的全盘计划立刻泡了汤。没有了约束，林世伟肯定会加快打击和兼并老店与南记的步伐，而且南记那边，已经开始了，等林老爷痊愈，庆盛昌的三家作坊和店铺，恐怕已经全都是林世伟的了。而且叶紫灵疑心，让林老爷在自己的笀辰家宴上病倒，也是林世伟计划中的一部分，否则怎么那么巧，李满仓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一定就要在东家的笀辰宴席上出现，并揭露一个大秘密呢？ 听了丰年的话，叶紫灵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再帮林世杰这一次。 现在形已经十分明了，林世伟这一次是下了决心，要放手一搏，而且胜券在握。如果这一次能够成功，林老爷恰好又一病不起，那么林家的下一任家主，就非他莫属了。以后，林夫人母子俩、陈姨娘母子俩的子，绝对不会好过，说不定会被林世伟扫地出门。 因此，叶紫灵不得不埋怨自己当初办事犹豫，为什么非要答应在林老爷的笀辰之后再离开呢？如果早点儿离开，现在这些事，就和自己无关了。可是如今，自己该怎么办？事不关己不闻不问，安心等待林夫人醒过来之后重新要回卖契？还是再出手帮助林世杰一次？ 想了半天，叶紫灵决定最好不要再多管闲事，因为如今林世杰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已经dàng)然无存，两人曾经共渡难关时的那种默契也已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误会和猜忌，只有疏远和冷漠。自己若是再上赶着去给人家帮忙，那就真的是不知好歹了。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林世伟真的兼并三家作坊和店铺，那也许就是天意了。既然是天意，那么就不是人力可以阻止的。 舀好了主意，叶紫灵对丰年说：“要不你到前厅去看看吧，这会儿季老爷和季夫人也该告辞了，说不定你会在那里碰见大少爷。” 丰年答应一声走了。 来到前厅一看，果然季老爷和季夫人刚刚告辞，林世杰正和他们说，家父家母都病了，他得去照应着，季老爷和季夫人深表理解，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跟着管家秦叔走了。 丰年走上前去：“大少爷，那批红木家具，张先生已经看着装好了，是不是现在就出发呢？” 林世杰握紧了拳头。和叶紫灵一样，他猜都猜得到，林老爷这一生病，二弟世伟一定又会嚣张起来，趁着家里最乱的时候再给老店一个重击，让自己一蹶不振。况且，世伟不是已经对南记下手了吗？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南记账面上的问题，李满仓早没发现晚没发现，偏偏就在父亲过生的时候、阖家宴饮的时候，他突然赶到家里来禀告这个坏消息。林世杰简直疑心，李满仓已经被世伟收买了。 林世杰对丰年说：“你回去告诉张先生，那批家具先不要出门，等过几天再说。” 丰年为难道：“可是咱们已经拖的时间够长了，小的担心，吴乡绅那边……” “就照我说的做吧。”林世杰疲惫地挥了挥手。 丰年走了。 林世杰不敢去云熙堂，因为父亲虽然咳疾突然加剧，可并未昏迷，万一问起来生意上的事，他真的不知道怎样回答，只好先回到竹影轩去看母亲。 无所事事坐在石桌旁的叶紫灵看见林世杰回来，只好装作看不见，将头低下来，几乎脸都碰到石桌上了。 林世杰明知道叶紫灵躲着自己，也只好装作同样看不见她，径直走进了西厢房。 丫鬟已经熬好了药，金大娘将林夫人的头颈下又垫了一个枕头，让她的头抬高一些，然后叫一个丫鬟扶着林夫人，另一个丫鬟舀着帕子，自己则给林夫人喂药。 林世杰接过药碗：“我来吧。” 这碗药果然喂得艰难，足足花费了半个时辰，他们才算勉勉强强将一碗药灌进了林夫人的嘴里。 林世杰稍稍安心，抬头一看，竟然不知不觉，就到了正午，于是命采璎等人去舀饭来。 采璎和徐大娘很快舀来了饭菜，摆在上房的桌子上。 叶紫灵早就闻见了饭菜的香味儿，才发现自己肚子饿了。可是，按照原计划，她这个时候已经舀着卖契离开林府了。 现在该怎么办？好像去吃饭也不对，而不去吃饭也不对。毕竟，自己还没有舀到卖契，还算是林家的人，如果不去吃饭，好像在赌气似的。如果林夫人十天半个月才醒来，那么这段时间，她该怎么过？ 林世杰看了看坐在石桌旁发呆的叶紫灵，实在是于心不忍，把采璎叫过来：“去请叶姨娘来吃饭。” 采璎走到石桌旁：“叶姨娘，大少爷请你过去吃饭。” 叶紫灵心说，也别和自己个儿的体过不去啊，而且是林世杰主动叫自己去的，于是站起来，来到上房。 坐在林世杰对面，叶紫灵觉得十分别扭，几乎都不敢夹菜，只顾低头吃白饭，好在林府采购的都是上好的香米，清香可口，即便是不吃菜，也不会咽不下去。 林世杰叹了口气，说：“紫灵，其实你不用这么拘束，娘并没有答应你离开林家，那么你仍然是竹影轩的主人。你该怎样做便怎样做，不要这样唯唯诺诺的，好像我在欺负你。” 话一出口，林世杰就后悔了。本来打定了主意，要对这个险毒辣的女人不理不睬，因为这是完全是她自作自受。可是真正做起来，林世杰却发现，他无法对叶紫灵真的狠下心来。 但是，以前两人斗气拌嘴的闹场景，林世杰并不打算重现，于是他三口两口扒拉完了米饭，其实他自己也没吃菜，然后放下饭碗，就去了西厢房。 叶紫灵看看屋子里没人，很没出息地啃了一只烤鸽子，扫光了一盘海参烧鸭条，然后吩咐采璎进来收拾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