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戍卒令
将锁头取回之后,仅仅过了两日,这朝廷要大肆征兵的消息,便如一阵飓风般,席卷到了雍国上下每一个角落。 由于那日与朱家有了过节,这顾平,顾安两人的衣裳,还是九斤去取得,好在只需提交收货单子,不然这两件棉衣还要押在朱家了。 孟仲垣这两日里外忙的一团乱,青州总兵郭通,得圣上旨意,在每个辖下郡县,都分派了两名征兵总管。来松阳县的这两位兵总,是一对亲兄弟,大哥唤作罗先开,二弟叫做罗大通。罗氏兄弟,使的兵器都是百斤重的狼牙棒,二子生的魁伟非常,模样凶狠,似猛兽出柙。这二人比柳西捕头块头还要大上一倍,立在那里,就如两尊门神一般。 罗家兄弟的官职都是伯长,来松阳县,各领了一百亲兵,要分派到辖下镇乡去。 赵家听到这征兵的消息也是一愣。雍地的征兵规则十分严苛,每户人家,需出两名十四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丁。即使像赵家这样的豪门大户,若是征起兵来,也得是赵皓自己去。他父亲赵举人功名在身,可免除徭役。而那些只能出一人的人家,必须到军营所登记,所缺的那一人,用钱粮抵之。 乐氏大病初愈,听说独子要去当兵,又晕了过去。即便是走动关系,也免不了兵役。若是不从,州郡长官随时都能凭此查封家产,将一家人全都下狱。是故,赵府的仆役之中,户籍吊在自己家乡的,也得回到老家,参加当地的兵役。 这几日,家里有其他兄弟的,不用回乡参与征兵的仆役,留在赵家的,不过十之一二。大多仆役要么没有适龄的兄弟,要么就是家中独子。 一场戍卒令下来,百姓皆叫苦不迭。 西京,望月楼,惊鸿阁。 紫色纱帐,层层叠叠,数层纱帐之中,立着个正曼妙起舞的女子。一只雪白的柔荑从翠绿荷花衣袖中缓缓伸出,带出半截细瓷般的小臂。这衣袖在肘部裁成两半,随着女子起身舞动,衣袂飘扬,似夏日凉风习习,蜻蜓飞过莲花一般轻盈肆意。女子一双赤足踩在金丝镶蓝花的羊毛地毯上,脚踝处绑了一圈细细的金线,金线上,缀着个小小的六角铃铛,随着她扭身,昂首,舞姿大开大合,边上乐师的鼓声,箫声渐渐起来,衬得一曲妙舞,如月宫仙子一般空灵飘渺。 这女子一头墨色黑发,束在头上,扎成一朵花苞的模样。额间一点朱砂,衬得雪白面容娇美无限。她以青纱覆面,那隐约透出来的光滑肌肤,让人有一亲芳泽的冲动。女子玉袖生风,优雅矫捷,其身子婉若游龙,翩若惊鸿,正是西京城中,艳名天下的惊鸿仙子,花翩鸿。 青纱帐外,立着个神情慵懒的长袍男子,他未束发,手肘撑地,半仰着身子,醉眼朦胧的模样。男子身前,放着一把翠玉瑶琴,琴身通透,线条流畅,巧夺天工。 男子一手撑住头,一手在竹席上敲打着节拍。长发未束,垂在地上,青丝泼墨,他半眯着凤眸,薄唇轻抿,五官如刀削一般分明,脸型瘦削,鼻侧有一小米粒大小的红痣。男子衣袍宽松,隐隐露出衣衫内精壮的胸膛,皮肤是浅浅的麦色,透着一层淡淡的光辉。男子以指关节叩击竹席,随着鼓声的震动,一下一下,垂下的凤眼似用心聆听萧鼓之乐一般,却没有去看那绝色女子的舞姿。耳风一动,就能听清那女子踩在羊毛毯子上的足步声。 这男子另一侧,有一身着锦袍的贵公子,他正襟危坐,面前放着一张枣木小几,几案上一杯香茶袅袅。一身红色缎子锦袍,外间罩了一件白色狐皮大氅,乌黑的发束在一白色玉冠之中。男子五官生的轮廓分明,一双桃花眼瞧着起舞的绝色女子,眨也不眨。 一曲作罢,女子自青纱帐幔之后,踏着莲步,来到二人面前。待她摘掉覆面轻纱,那锦袍公子屏息,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女子美则美矣,肤白若雪,唇如早樱,眉眼含情,既美且媚。 女子朝着锦袍公子略略一服,下巴微收,开口道,“翩鸿见过长孙太子。” 随即,又朝另一人行了个礼,眸色闪烁,“翩鸿见过嬴公子。” 这位长孙太子,正是郑国太子,长孙晟。 “翩鸿姑娘客气了,上回本王来西京,翩鸿姑娘一支凤凰于飞,已经要小王开了眼界,如今这一支水漫清荷,清雅大方,俱是不俗。”
男子笑声朗朗,此时,那垂眸的凤眼男子方睁开了眼,手指也停止了叩击动作,他一双黑色眸子,如夜空中星子闪烁,熠熠生辉,又如深井映月,不可估量。 长孙晟朝这男子微微一笑,“不知阿楚如何看待?” 嬴楚没有说话,翩鸿紧紧的咬住下唇。良久,待他终于笑了笑,那金玉般的声音传出来之后,翩鸿方松了口气。“花姑娘一舞,却是世上无双。阿晟,听说二殿下也来雍了?” 长孙晟有些尴尬,郑国是一小国,历来与秦,雍交好,郑国富庶,每年都要给秦,雍送上些礼物。如今两国交战在即,郑国皇帝想要两不得罪,便吩咐了自己来给雍帝上贡,而他的亲叔叔安逸王长孙璟,则去了秦国上贡。 “敏之确实来了,不过那孩子爱器成痴,如今抢了寻访官的信鉴,想来是到各地商会去胡作非为了。” 嬴楚微微笑了笑,“早闻二殿下书法冠绝天下,有小吴之名。”这小吴,说的是前朝书法大家,吴永清。与董子文并称南吴北董。 “哪里,不过是黄口小儿胡乱图画,倒教大伙儿看个热闹罢了。” 嬴楚依旧面上带笑,却是不说话了。翩鸿立在一旁,冰肌玉骨,长孙晟心疼美人,便做主道,“西京天气寒凉,姑娘还是回去换身衣裳吧。” 翩鸿听言,足下未动,只愣愣瞧了嬴楚一眼。他此时正半眯着眼,极为享受这青纱帐内的蔷薇熏香,须臾,方淡淡开了口,这声音如明珠坠地,分外好听,“花姑娘不嫌此处寒冷?怎的还不去换衣裳?” 翩鸿听言,方在侍婢的搀扶下,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