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将逝

    不知不觉，三年即过，孟洛来到大楚朝整整三年有余，自那年大年初二一场刺杀外，这些日子来都很平静，孟洛依然跟着原立本识字学医，同于皓然学琴棋书画武功。日子地很充实，孟洛也在慢慢的成长。而这一年，皇帝五十五大寿将至，皇帝分派各地的皇子也借此齐聚京城，注定了一场纷争要起，可孟伊默的身子越来越差。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几乎掏尽孟伊默全部的力气，孟伊默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着。父王。这不是孟洛第一次看到这样折磨人心的场景，可每一次看到，孟洛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她用尽一切办法想要治好孟伊默，可以让他不再受到这样非人的折磨，可是华太医说没法，原师傅也说没办法，她去求了最不想的无悔和尚也说没办法。而且这段时间，孟伊默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密，越来越严重，她看过华太医和原师傅一起研究出来的药方，药方上只有一些补养身的药。

    父王。孟洛想着想着，眼泪就忍不住落下，孟伊默的病发过了，全身无力地躺在床上，听到孟洛的叫唤，微微侧过头，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累得睡过去。孟洛紧紧地咬住下唇，刚想要走过去为孟伊默把脉，华太医却抢先地捉过孟伊默的手，聚精会神地为孟伊默探脉。郡主，你今天忙了一天了，不如你回去休息吧。平贵尽职尽责地劝，孟洛扬眉而扫，平贵还是硬着头皮上去，郡主，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提到孟伊默，孟洛敛了气势，平福急匆匆地跑进来，平贵不满地皱起眉头，平福连忙地说，郡主，皇上来了。

    孟洛听得一呆，那位皇帝爷爷吗？自那一年见过之后，她再没进过宫，自然也见不到这位皇帝爷爷，只是，他这一次为何出宫而至诚王府？父王已经病得那么重了，他还想利用父王做什么？

    郡主，快去接驾啊！平贵平福都催促，孟洛却冷冷一笑，连动都不动。平贵平福那个急啊，可此时，一个略有些发福的老人走了进来，如果没有注意到他那一双犀利的眼睛，或许旁人也只当他是个平常的老人。

    参见皇上。屋里所有人，除了躺在床上的孟伊默，站在床边的孟洛，其他人全都跪下了，皇帝似也不在意孟洛如何，挥手让他们起身，随之让他们全都退下。屋里只剩下皇帝，昏睡的孟伊默，还有孟洛。

    皇帝看着孟洛拿着毛巾擦着孟伊默额头上的汗珠，眼睛闪了闪，关于这个孙女这些年来的事，他都知道。能让一代才子和最不守规矩的疯子一同收为弟子的孩子，又岂是个傻的，当年她那样在他面前哭喊，也只是无知无畏而已。听到一阵水声，回神一看，孟洛正熟练地将毛巾洗了洗拧干，人虽小小的，动作却像已经做了千万次，然后爬上床去，慢慢地帮着孟伊默擦着脸，那个孩子的心里眼里，都只有孟伊默而已。

    嗯！孟伊默呻吟了一声，皱着眉头，而后慢慢睁开了眼睛，孟洛大喜，父王！

    孟伊默想要抬手抚过孟洛的头，却发现没力气，孟洛笑着说，父王，阿洛在这里，想摸阿洛的头，等父王好些了，想怎么就怎么摸，孟伊默宠溺地笑，余光看到坐在一旁的皇帝，神情一变，笑意慢慢淡去，你怎么来了？

    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四次病发了。皇帝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似乎毫不相干的话，孟伊默望向孟洛，阿洛，你先出去，父王有些话要跟你皇爷爷说。

    再怎么不愿，孟洛还是听话地出去了，就站在门前，等着。

    父子俩随着孟洛的离去沉默了很久，久到以为彼此都不会说话时，孟伊默的嘴唇动了动，“让阿洛承我的爵，她是我唯一的孩子。”

    孟洛迎风吹着，看到四处围绕的枫树，感受着它们的勃勃生机。这是两年前她无意中看到的枫树，她一直都很喜欢枫树，因为秋天时，万物枯萎变黄，失去生机的时候，只有枫树一片红火，彰显热情。一片红火的景像，就像张曼玉在一部电影里的一个场景，她不记得那部电影叫什么了，也不记得是谁主演的，只是记得女主角身穿一红衣，满天火红的枫叶慢慢飘落，落在地上层层叠起，那样的景色真的很唯美。她还记得她看到那个场景时心灵深处的那份悸动，红色的枫叶，真的好美。

    孟伊默知道她的喜欢，之后便让人将和泽院移栽了满满的枫树，而到如今，枫树才渐渐长成，她还没看到秋天变红的枫叶。

    吚呀。开门声传来，孟洛回过头一看，皇帝从孟伊默的房里走了出来，并深深地朝她看了一眼，转身而去。孟洛懒得追究他那眼神的含义，噔噔噔的往屋里跑去，也不知道父王跟他说什么说了那么久，都快半个时辰了，父王才病发过，应该要好好休息才是，皇帝怎么就有那么废说要跟父王说，打扰父王的休息呢。越想孟洛就越不待见皇帝了。

    孟伊默已经靠在床边，此时他的脸色白得跟雪一般，孟洛嘟着小嘴唤了父王。她不喜欢父王总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微微一笑，孟伊默招手让她过来，坐到自己的身旁。阿洛，还记得父王跟你说过的六叔吗？孟洛点点头，孟伊默说，过两天，你六叔就要进京了，阿洛小从到大，还没见过你六叔呢。阿洛喜欢宝贝，这次你六叔进京，可要好好地跟六叔多要些，你六叔从小也跟阿洛一样的喜欢宝贝呢，只不过你六叔有些小气，一般人可是要不得他的宝贝。

    孟洛哧地笑出声了，挽过孟伊默的手，不怕，父王不是说六叔最听父王的话的吗？父王让六叔多给我些宝贝就行了。

    那可不行，若是父王开口，你六叔只怕要哭给父王看了。孟伊默眼中含笑地说，孟洛一阵哑然，她不知道，她那大名鼎鼎的六叔吴王会那么容易哭。孟伊默似是沉浸在过往的记忆一样。你六叔啊，只是一个宫女所出，从小不得你皇爷爷的重视，在宫里不说皇子，就是宫女太监也经常欺负他，直到后来我无意中见到他被宫人欺负，救了他一回。那时候他被人打得全身发紫，好不可怜，我便带了他回自己住的宫里，才知道他的身份是我的弟弟。你六叔小我一岁，我当时因为身子病弱，身边除了平贵平福也没什么人愿意理我，便求了你皇爷爷让你六叔跟我一起住。自那以后，我与你六叔便一起长大。你六叔是个脾气急躁的人，但却聪明非凡，他与我一同学文习武，从不曾落于我后，不过你六叔比我更聪明，更懂得藏拙，他的一身本事，那时候除了我，就连你皇爷爷也未必知道。这点阿洛比他做得更好。

    你六叔刚满十六岁，因为其他人都已经成年赶往封地，你皇爷爷也不愿再留他，当下将他也赶去封地。你六叔不得宠，得的封地都是又穷又没人的，所幸你六叔硬是顶了下来，励精图治十三年，硬生生是把那片不治之地给整理成大楚朝举足轻重的县。你六叔常常给我来信，都是说关于他封地上的事，他不容易啊，少时不被你皇爷爷看重，未成年又被赶去封地，什么都靠自己拼搏。这么多年，谁都回过京城，独独他被你皇爷爷下令没有召令，不得入京。想想我都有十三年没见他了，也不知道他如今长成什么样了。

    孟伊默一脸缅怀，孟洛总是听着他一次又一次地说起那位六叔吴王，心里对这么一位让他念念不忘，除了孟玄绮外唯一当作兄弟的人充满了好奇。

    以后父王不在了，阿洛可愿跟他一同去？孟伊默突然地说。

    不要，我不要。孟洛尖锐地跳起来，孟伊默还是第一次看到孟洛这个样子，有个长满了刺的小刺猬。“阿洛，父王撑不了多久了。”

    孟伊默没有悲伤，像在说着一件极不相关的事。孟洛低下了头，久久才哽咽地说，就算父王不在了，阿洛也不要离开京城，不要离开诚王府。诚王府有父王的味道，阿洛想要守着父王，闻着有父王的味道，阿洛会觉得父王还在阿洛的身边，阿洛才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还是有人疼的。

    这一刻，孟伊默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搂着孟洛在怀里。孟洛小声地说，父王，阿洛不想要父王死，父王不在了，阿洛就没有亲人了。

    阿洛不会没有亲人，你还有长公主姑姑，还吴王六叔。

    “可他们都不是父王，姑姑有她自己的家，有表哥表姐，六叔也一样。这个世上，只有父王会全心全意的对阿洛。”孟洛抬起小脸大声地说，孟伊默想要说还有叶氏，可是却说不出来，叶氏，只怕只要他不在，那个男人就会迫不及待的将她带走吧。这件事他不想告诉孟洛，担心的只是污了阿洛的耳朵，但是叶氏，绝照顾不了阿洛。

    但阿洛留在京城，他们不会放过阿洛的。孟伊默不知为何，却是接受了孟洛要留下的决定。孟洛冷冷一笑，我不用他们放过，我会变强，我会长大，我会保护自己，也会保护父王。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说过要保护他，没想到在有生之年，他还会得到一个女人承诺的保护。他的女儿，这是他的女儿，他也不愿就那样的死去，可他没办法，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清楚，他已经熬不多久了。既然孟洛不愿意离开京城随吴王而去，那么他就把京城里的事情都办妥，保证就算孟洛留在京城也能平平安安。

    “平贵，去召集所有暗卫前来。”孟伊默下了决定，孟洛抬起小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孟伊默，父王他是……阿洛，父王从今天开始就要教你如何管理暗卫，还有如何经营生意，原立本也早就教阿洛二十四史，有些东西阿洛都知道了。可是只有知道还不够，只有你把这些东西都学会了，父王才会答应你将来让你留在京城，反之，如果你没办法学会并运用这些知识，你就必须跟吴王六叔到他的封地去，在你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之前，绝不许踏入京城一步。

    孟洛握紧拳头，脆声应好！这将会成为一个转折点，也是一个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