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仙侠小说 - 神州图在线阅读 - 第二十九章 玄珠内景

第二十九章 玄珠内景

    却说袁归被那蜈蚣浑吞入腹,昏迷中大脑一片空白,几欲魂飞魄散,人随着滚滚江河东流溯北,一直冲流了不知道多少里程。

    蜈蚣焦糊的尸体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可怜这少年混在粘乎乎的腥臭液体里还不自知。好在眉心有玄珠融入,似乎有淡淡云光包裹全身,使得皮rou不被侵蚀。

    此时的袁归天人交战之际,处于生死迷离的边缘。他感到自己身处一片混沌之中,意识却清醒无比。

    “我死了么?”袁归自问,心间却如一汪镜水,清明透彻,却似乎忘记了一切——既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从何而来,又将去往何处。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这在生死边缘不知觉的迷惘入定,若是佛家高僧见到,必然要惊骇于他此时的心境。

    于佛家而言这叫慧观,在道家而言应是坐忘。

    袁归只觉一股洪流涌入脑海,生息变化,如明镜般映照出另一样事物——自己的元神。

    虚极静笃,入定内观,观出一个神来。

    这神,就是元神,也是他自己。

    在黄庭内景中看到九华玄珠,又在玄珠内景中看到了自己。

    人的眉心有天目,又称上丹田。这玄珠在紫电的开辟下,其中蕴含的丝丝灵力朝着天灵上的百汇xue渐渐推移。

    袁归只觉眉心火辣辣地烧痛,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如汩汩清泉抵开周围污浊,溯流上升到头顶天灵盖,又丝丝缕缕地铺展蔓延,似乎在轻轻地突破某种障碍。

    他愈发感到头脑胀痛。忽而脑海中浮现出无数文字,竟是那《玄丹引》上的篇幅。

    那本书袁归曾经简单翻过一遍,并未铭记入心——凭他普通的记忆力不可能记住全部内容。此时它怕是早就被河水冲走了。

    然而在这种似醒非醒的状态下,他脑海中居然清晰地浮现出了一行行生动的文字!

    伴随着文字的出现,袁归甚至记起了无数平日里点点滴滴的画面,有自己刚出生时嚎啕大哭的,有一岁时咿呀学语的,有三岁每夜熟睡时的,也有平日里根本不会注意的吃喝拉撒的画面。这些画面一闪即逝,却如洪水般涌现。

    原来,十四年来的分分秒秒的所见所闻,并非真的忘记,而是潜藏在识海的深处逐渐隐藏了起来而已。

    袁归心念所致,那整篇《玄丹引》都自心田深处浮现。前三十六章武道内功心法与后七十二章修真真义一字字地铭刻在脑海中,却又与书上有所不同。

    洪流一般的知识虽然大部分都似种子般潜入识海,无法捕捉踪迹,但依旧有一小撮感悟自心头萌芽。

    这玄奇的感悟恰好如搭桥般,将武道与修真联系在了一起。

    待整幅玄丹引展现在眼前,那些庞杂的记忆画面这才逐渐消弭。

    这些字符并非书本上的文字,而是玄丹引真义化作的字引,每个字都闪烁变化,无固定形态,就这么在“眼前”如画卷般展开,互相排列组合。

    这些发光的文字或凝聚成种种生僻的符文,或幻化出一个个符文小人,打出武道篇中玄妙的武学招式;又变化繁衍,将武道内功心法与修真心法桥接过渡,化作一幅图谱,内有条条细密纹路,乃是奇经八脉与天地阴阳二气沟通的原理。

    武道本源与仙道本源恰好就如修行之路的同一起点,一生二,相抱相斥。

    一顺一逆,一黑一白。

    知黑守白,溪流自通。

    但感悟归感悟,一瞬间就忘记了所有。在这种坐忘无我的状态下,袁归只不过是看到了一幅恢弘画卷,瞥了眼那冰山一角,但这种宏阔视野极为可贵,足以消化几年了。

    玄珠亦有两颗,一黑一白,黑者名曰九华,白者名曰九曜。传说乃是黄帝轩辕之物。但究其来历,九曜玄珠只能追溯到那百年前坠落于昆仑山巅的陨石,而九华玄珠却出现更早,乃是那魏征遗留之物。

    这些都是这颗九华玄珠内蕴藏的记忆与知识,袁归能明悟的毕竟只是皮毛。

    如果说《玄丹引》内记载的法门是昆仑老祖感悟九曜玄珠所悟心得,那么这玄丹引相对于真正的玄珠而言,必然有着瑕疵。而袁归慧观中所“看”到玄丹引,则是它的本来面貌。

    这图谱闪烁变化,隐隐有着一幅恢宏画卷的雏形,蠢蠢欲铺。

    袁归心念一动,似乎有很多星体光芒自天空投射在自己体内,照出五脏六腑之气,如云般缓缓轮转。

    这一切静极了,心也明透极了。

    一瞬间,袁归忽然有种与天地共生共存的奇妙感觉。

    而这明悟一闪即逝,元神渐渐潜伏,如睡如痴,抱朴守拙。

    修真有入定慧观一说,讲的就是人在这种状态下便能抱神守一,领悟精炁神之妙处。

    此时的袁归处于有无之境,混沌之时。

    一脚迈入了修真门槛,一脚踩上了武道路途。

    这将彻底改变这个普通少年的命运。

    ---

    长峰山下。

    虎狼大军让开一条路,复姓宇文的将军缓步走来,气机肃杀。

    终于,他的脚步停在了三人身前。

    这三人面对这等虎狼之师,纹丝不动。

    年轻的曹尧已经在此驻足半日之久,没有一分后退的意思,足显决心。

    他原本应该在两年前继承皇位,可世事无常,如今的他却是当今皇上心头难言的隐晦,也是大魏朝堂上极少提及的忌语。

    两年多来隐姓埋名,躲避追杀,在江湖摸爬滚打。不知多少生死难关他都挺了过来。

    亡命天涯的东宫旧主缓缓掀下斗篷,面不改色直视威严的银甲将军。

    “不后悔?”宇文韬似笑非笑。

    “不后悔。”曾经的七皇子笃定道。

    两年的江湖风尘,让本来白皙的脸上有了些许古铜色。

    “我要见天王。”年轻皇子道。

    “本王不就在你面前?”易容的银铠将军笑道。

    “你不是他。”

    年轻的曹尧凝视着宇文韬:“当年母后常提起任将军,她说,凉州的任达川不论身居何位,身在何处,一定是最忠于父皇的人,母后相信不管他手握多少雄兵,都不会反。父皇不信,曹栋不信,蔡盛京不信,满朝文武都不信。”

    年轻人语气笃定。

    “所以,我也相信!”

    宇文韬深吸了口气,沉默少顷道:“信又怎样,不信又怎样?你又何尝不是背着反贼之名?”

    单于身后鲜艳的披风悄无声息地扬起,愈发猎猎。

    宇文韬一笑:“同病相怜?”

    曹尧嗤之以鼻:“可他还是反了。”

    ——

    十年前的一天,九岁的太子还在东宫读书。

    一封血书从窗外飞入书房,飘落桌上。

    血书上写着任达川与虎贲军二十几位将校的名字,皆是以血书就,触目惊心。

    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小太子惊慌之下连忙将此物藏于自己的书房。除了母后,他一直没敢告诉任何人。

    诸葛皇后与国舅诸葛烈付出巨大努力,支持蔡盛京打赢了仗,夺回了姑臧城,却没能救得了被困的一万五千凉州虎贲军。

    一晃就是八年,直到太子十七岁。

    那夜,东宫外火光冲天。太子从梦中惊醒时,已经有十二卫禁军围了宫墙。

    掖幽庭的人闯进宫闱,高喊着有逆贼进了东宫。

    有人在景阳宫外放起火,宫女们哭喊着,一百亲卫全都被杀。

    太子曹尧的二师傅黄庭玉与六师傅林思水提前得到消息,火急火燎地冲进卧房,拉起衣冠不整的太子就走。

    幸亏有拼死赶来的兵部侍郎司徒无涯,以及玄武卫都统龚英霸带兵护驾,太子才幸得逃离宫城。

    吓傻的小太子只记得一路上昏天暗地,刀光剑影。

    很多人扑来,又死在面前。

    重重宫闱,犹如道道鬼门关,逃之如度年。

    模糊印象中,那守宫门的大貂寺竟没有杀他,而是放他离去。

    三个月后,皇后诸葛氏自缢于后宫。

    贵妃蔡氏被立为新后,废除太子曹尧,文王承袭储君。以此昭告天下。

    继而,隆政帝病薨。新帝登基。一件件事接连发生。

    十九岁的废太子就那样糊里糊涂地逃了两年,流浪过了大魏多半的疆土。

    宇文韬转过身背对年轻人:

    “曹栋虽篡位,好歹也是你的皇长兄。你若能听话些,他也不至于非要置你于死地……本单于听说你老师欧阳鹏奉旨寻你回去。大不了回京老老实实做个闲散王爷,装聋作哑安安生生过日子,总好过这般辛苦流亡。”宇文韬闭目,平静道。

    龚英霸怒发冲冠,当下就要解下巨斧轮过去,被司徒无涯伸手拦下。

    年轻人没有多说,亦未后退,而是向前迈了一步,惹得军中一阵咆哮。

    QH县买来的三匹劣马受惊之下四蹄乱蹦,狂嘶不已,几欲扯断了拴马的树干。

    “做个交易?”

    年轻人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当年他送血书给我,如今我将父皇亲手书写的遗旨给他,扯平了。这封是父皇手谕,盖有传国玉玺大印,由你交给天王。他助我出师名正言顺。以后我会跟你去趟常羊山。”说罢,曾经贵为太子的年轻人便转身去牵马。

    宇文韬接过书信,眼中闪过一丝炙热:“你可后悔?”

    重新披起斗篷的年轻人背对单于,三骑绝尘,往那郓州方向去了。

    宇文韬望着越来越远的三道背影驻足。撕下那张戴了没多久的面皮,露出一张清瘦面庞。

    那巫袍祭司阿什长老阴沉着脸走来:“这是怎么回事?宇文氏身为鲜卑王族,居然与中土皇室做交易?孩子们已经饥渴难耐,你再不下令屠城,连我也控制不住了!哼,要是哈赤温天王还在,定不会忍受这般屈辱!”

    宇文韬忽然转身,强大气场惊吓得那长髯老祭司蹬蹬蹬连退五步,差点跌倒。

    “放肆。”

    一声如晴天霹雳。阿什长老心头巨颤,咽了口唾沫。单单是一声呵斥,就使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宇文韬将汗血马背上那柄偃月刀摘下,当空一道刀气斩出!

    只听得雷霆炸响,轰隆隆如开天辟地一般震慑人心,再朝天望去,之见那长峰山顶处的崖壁上赫然被劈出一道巨大裂口。

    安奈不住的大军前一刻还咆哮躁乱,全都鸦雀无声。

    巫袍老者瞪着那鲜艳披风的背影,冷汗浸湿了后背。

    “永远不要质疑天王。”

    留下一句话后,宇文韬朝大军内走去,滔滔气势直令猛虎巨狼都低头避让。

    “待天黑进军!”宇文韬下令。

    一时间虎狼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