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威士忌之夜
这一夜，丁小雨彻夜失眠。 回到家之后，她锁上门，拉上窗帘，然后从冰箱里拿出珍藏许久的威士忌，打开瓶盖，将威士忌倒入混有可乐的玻璃杯中，当两种液体相互融合的时候，白色的液体瞬间被褐色的可乐吞噬了。 第一杯的时候，丁小雨一饮而尽。她喜欢酒精刺激的味道进入味蕾的感觉，虽然她并不常喝酒。从小到大，由于遗传性的酒精过敏，她几乎是不常喝酒的，除了有一次因为好奇偷偷打开冰箱拿了别人送给爸爸的酒来喝，并且引发了一次较严重的过敏反应，从那以后她就被勒令不许接触酒精。 但，那并不能从根本上阻断她喝酒的欲望。 以前在岛上的时候因为外出买东西不方便，她有了很长一段时间和酒精隔绝的经历，可是当她又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当她开始了独居的生活，她的冰箱里面就塞满了威士忌，除此之外，还有随身携带的过敏药物。 像是戒不掉的瘾一般，她无可救药地依恋上了微醺的感觉，当身体开始飘飘然的时候，她的视线才开始变得清晰，她的思维才开始活跃。 房间里的灯光昏暗，她并不喜欢同时把灯都打开，却只留着一盏照亮视线的暖光。 半杯酒喝完，她的身体开始有反映，难忍的瘙痒袭来，她赶紧找出药片就着酒水喝下去，过了好一会儿这种症状方才缓解。 半身靠在柔软的沙发上，丁小雨抬头看着灯的光影映照在白色天花板上，一闪，又一闪，仿佛此刻寂寞的不只是她一个人，这个房间里所有的有生命或是没有生命的东西，都在抗议着这异常宁静的夜晚。 如果今天没有遇见珊瑚，丁小雨可能以为自己早已经把从前的生活都清了空；又或许，如果不是从江一南那里听说了珊瑚现在的处境，那么她不会难过到想要借助酒精的力量来麻醉自己。 珊瑚，晴子，不同的名字，同一个人，却是不同的命运。 依稀记得那个时候的晴子和现在判若两人，她常常会跟在丁小雨的身后，娇嫩的声音时常喊着要穿潇潇jiejie的新衣服，而当丁小雨把自己不穿的新衣服拿给她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又是那么的满足。 很小的愿望，很容易满足的小人儿，只是她也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样子。 原来，那件事不仅仅是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了变化，蒙军一家，晴子一家，所有和林家有关系的人们都遭了殃，或大或小，或深或浅。 丁小雨一直都觉得只有自己才是受害者，只有自己整天背负着满腔愤怒，殊不知原来大家都一样，只是他们选择了遗忘或是重新开始。 于她而言，是再不可能重新开始了。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遥不可见未来的道路，或纵身前进，或原地逗留，没有回头路。 这大概是仇恨所能带来的最大的伤害了吧？ 丁小雨想着，忍不住又把剩下的半瓶酒倒了一大半，正当她想要仰头喝酒的时候，口袋里的电话却响了。 “到家了吗？” 是蒙亦的声音，丁小雨下意识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 “早到了。”她的声音很空旷，狭小的空间在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显得异常的大。 “那开门吧，我在你家楼下。”丁小雨站起来，拉开帘子往下看去，果然看见了正在拿着手机的蒙亦。“上来吧！”她打开门，然后把桌子上凌乱的酒瓶子收进了冰箱，直到所有‘证据’都销毁，她方才坐下，佯装平静的样子等蒙亦上来。 噌噌噌，是蒙亦走上楼的声音。 “我路过你家，看见窗帘子全部都拉起来了就知道你还没睡。” 刚一进门，蒙亦说话间换了拖鞋，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像是几天几夜都没睡好觉了。 丁小雨转过身，问：“伺候完大小姐了？” “大小姐？哪个大小姐？”蒙亦微微一愣，见丁小雨没有接话，才明白‘大小姐’指的是江一云。 “你这是怎么了？还在为今天的事情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但凡遇到这种事情能不能动动脑子？你知道今天我有多担心你吗？万一你出事了，我怎么跟你爸爸mama交代？难道你要我说你是因为陪着仇人的女儿去郊游遇上意外牺牲了吗？！” 蒙亦能感觉到丁小雨语气中的激动和不满，他坐下来，皱了皱眉头，问：“你喝酒了？” “没有。”丁小雨说了谎，她依旧是埋着头不去看对面的他的脸。 两个人一起生活久了，理所当然形成了一种不用言语的默契。即使丁小雨不承认，蒙亦依然能从她闪躲的眼神里看到撒谎的痕迹。这样的丁小雨，让人莫名其妙的心疼。 那一霎那，蒙亦觉得他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他就快要靠过去，给她一个温暖结实的拥抱，告诉她不用装作坚强的样子他也依然会把她当成最值得疼爱的那个人。 可是，他没有，他知道如果此刻他只要碰了她一点点，哪怕就只有一点点，她就能拉下脸把他赶出去。 而现在，他是多么渴望得到她的谅解。 “我爸妈，他们没有打电话过来问你吧？我手机关机了。” 丁小雨摇了摇头，蒙亦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一天把他累的够呛的，经历了一整天的筋疲力尽，江一云还要拉着他去吃夜宵，就在刚刚，在等着海鲜粥端上锅的缝隙他坐着睡着了，要不是江一云拿着筷子敲击他的脑袋，恐怕这一觉就要睡到天亮了。 “蒙亦，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说。” 丁小雨抬起头，恍惚的眼神看向他，蒙亦无法读懂她的眼里究竟是悲哀，还是不信任。 纠结了几秒钟，丁小雨细小的声音响起：“你，真的喜欢江一云吗？” “小雨，能不能不要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要我问？是你害怕回答吗？”丁小雨的目光开始变得犀利，她实在不愿意听到他肯定的回答。 “不是我不敢回答，而是这个答案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你现在该考虑的是应该是怎么赢得江天的信任，而不是关心我到底喜不喜欢江一云。” “没有意义？你居然说没有意义？蒙亦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江一云是谁？她难道不是江天的女儿吗？你口口声声说你会帮我，可是你却和我仇人的女儿谈起了恋爱。你还想要我怎么样？难道要我无视你们的特殊关系吗？我告诉你我没有办法做到，只要看到江一云在你的身边，我就会开始怀疑自己，我到底该不该继续下去，如果是这样，那么我的动力又是什么，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蒙亦，你爸妈已经开始在问我了，就算我可以暂时帮你圆谎，可是你真的打算一直瞒着他们吗？！” 丁小雨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感到困倦，却依然不肯睡去。 心里装着事情的时候，是最难入睡的时候了。 蒙亦听完她的话，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一点光亮忽闪忽灭，他犹豫着看向丁小雨，想说话，又不敢说。 沉默和烟，大概是最能让人窒息的东西了。 良久之后，蒙亦才淡淡说道：“其实你今天心情不好，不是因为我和一云的事情吧？你说了，你看见晴子了。” 虽然蒙亦没有看见那个改名为‘珊瑚’的女人，可是他相信丁小雨。她说珊瑚就是晴子，那一定就是。 关于晴子他还保留着模糊的记忆，那个小时候常常在丁小雨家里跑来跑去的，脸上总是带着甜美微笑的女孩儿。 丁小雨咬着嘴唇：“江一南说她现在是夜总会的小姐。” “什么？！”蒙亦也不敢相信，虽说林家落没了，可也总不至于会把原先的工人逼上绝路呀，大不了再重新找一份工作就是了。 丁小雨苦笑，说：“你不相信对不对？其实我也不敢相信。曾经那么美好的晴子，她怎么就走上今天这条路了？也许真的是我太久没有回来了，也许很多事情都变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蒙亦，你呢？你会变吗？” 丁小雨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蒙亦，她实在是脆弱地不堪一击，害怕改变，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然而，事情终究是改变了的，而且是沿着无法弥补的方向去改变的。 “小雨，别太介意，我们无法左右别人的生活。” “可那不是别人！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晴子！” “我知道，可是现在的晴子已经不是当初的晴子了，就像你，再也不是当初的林潇潇了。所以，忘了吧，你现在不应该同情她，相反是要提防她。别忘了，她是现在唯一了解过去的林潇潇的人，万一让江一南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蒙亦始终都站在理性地角度去思考问题，听完了他的一席话，丁小雨的心才算得到片刻的安稳，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在迷失方向，只是需要一个人，一个足以了解自己的人来指引方向。 “蒙亦，我有一个大胆的决定，不知道你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