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9 堂皇入室
乔戴到家时，夜幕已深。 她走路声音极轻，站在家门口时，楼梯间一片昏黑，连声控灯都未曾亮起。透过小窗投进来的点点灯火余晖，把她的影子隐隐约约拉得极长，像是一只还在沉睡中的巨兽。一旦清醒，就是一场风波。 乔戴在黑夜里也有极好的目力，手指准确地将钥匙对入孔中，一转，门锁便应声而开。 关了一天，空气近乎凝滞的室内颇有些闷，门一开，那些缠织了一日的气味便迫不及待地蜂拥而来，与乔戴正正撞了个满怀。 熟悉的味道总是让人放松的，房子虽不大，却也算是个安身立命之所，是个暂且以身相托的港湾。一回到这儿，乔戴堆积了一日的疲乏终于爆发出来。 是有些倦了啊。 以她的身体素质，这么奔波一天虽累，却也算不得什么。真正给了她危机感，让她提起心神来的，还是得归到那盘棋上。 下棋最是耗脑。大量的计算，谋划，预测，布局。她要想好自己下一步的落点，还要提防老狐狸可能有的怀疑。既要把棋路控制到一个不突兀的地步，又要稳稳压过闵峥一头。 谈何容易。 还有闵峥死死咬住不肯放手的婚事。 她没有合适的能够瞒过闵氏父子二人的身家清白男子供她做挡箭牌，也没有足够好的理由来拒绝闵易暄这块儿在众人眼里算是送上门的肥rou。 她明明可以虚与委蛇，但她不愿。硬扛的结果就是，明明平坦的路上却多添了几分波澜，她要cao的心，也比预想中多出太多。 可以说是无妄之灾。 乔戴站在黑暗里深深吐出一口气。过程虽如此，却还是在她控制范围之内的，只要确定结果不变就好了。 她心甘情愿。 只是她今日如此强硬，以后面对闵易暄的时候，就会尴尬许多了。而闵峥对她的考验期也要继续延长下去了。想到马上要到来的与闵小总裁日日朝夕相处的外出行程，乔戴觉得自己的头皮小小地那么抽搐了一下。 此刻，她本已经一脚迈进了房间，门还未合拢，灯的开关就在她一臂之处，但她久久未动。 说起来，要不要和景醋坛子报备一下呢？似乎，是有些时日没有见他了…… 如果景尧主动和她抱怨二人的久未逢面，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乔戴还不会这么愧疚。以她的性格，多半会觉着有几分不耐。 本来嘛，在她心中，一切和自己计划撞车的事件都是麻烦。她更倾向于围绕自己的世界而活。 即便她已经愿意接纳景尧这么一个外来者，但说到底，还是没能完全适应过来。 她压根儿就没把和景尧见面当作是生活必不可少的部分，而这一点恰恰和景尧相反。 但景尧也明白凡事都要徐徐图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对付乔戴，细水长流才是上策。 所以哪怕他心底再热切再急迫，还是得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伪装得冷静自持，设下圈套等待着猎物乔戴缓缓接近。 不主动打扰也算是他的圈套之一，而效果也是显著的。至少现在，乔戴一想起二人这些日子的生疏，就果断地心虚了。 听说情侣之间是要常常联系，多多见面以维系感情的…那个，她和景尧算是情侣对吧。 乔戴想了想，默默地收回了踩在门口地毯上的那只脚，站定后，将门又推回去啪的一声关拢了。 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和景尧说说这件事。 浮露园的公寓门有三种打开的方法。钥匙，指纹和密码。毕竟是当初专程设计给老人居住的小区，在针对老年人记性差这点上做足了功夫。 乔戴倒不是有意要记住景尧家开锁密码的，只是某日二人一同回来，他输密码时，乔戴站在自家门口不小心瞥了一眼。然后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她经过刻意锻炼，计算力惊人的大脑就已经根据他手指移动的速度和方位算出了正确的数字排列组合。 如此，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在乔戴敲了两次门发现无人应答后，她索性就直接按亮了底下的密码屏。 想来这个时间段，景尧应当是在洗澡之类的。 嗯，看看也无妨… 然后乔小姐就抱着极强的观赏欲望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走过入户花园，客厅正亮着灯，没开电视。饭厅桌上干干净净，厨房关着灯，但在黑暗里大概看得清水槽里什么也没有，无法判断他到底在哪里吃的晚餐。阳台门半开着，风吹过，涌进室内一阵凉爽。卧室没人，倒是书房灯正亮着。 乔戴走过去，正遇上听见房门响动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景尧。 他今日穿了一件黑色针织衫，V领勾勒出他修长的脖颈，其下两根弧形所代表的锁骨充满了诱惑。 他身上所穿黑色长裤裤型挺阔，笔直有力，美感分明。缓步走出来时鼓动着风，让乔戴都似乎闻到了淡淡的皂角香气。 他像是在谈事情，一只手还拿着手机贴在耳侧，嘴唇轻抿，仿佛是遇到了什么难题。青年眉头轻蹙，眼神极为冷凝，里面含着化不开的冰，其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比往日乔戴看到的模样冷漠许多，深沉又无情。像是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够打动到这个人。 但在他看到面前还提着几个纸袋，眉眼间带了些旁人难以觉察的惫懒的女人以后，他眼底的冰块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融着。 男人刚才出来的步子迈得不大大，但此刻他却一步踏得比一步快，三步并作两步，竟是有点素日难见的急切。而在这区区几步路间，他的眼神就已经重新恢复到了往常面对乔戴时的温柔，表情虽然还是没多大改变，但眼角眉梢却有了一种生气，仿佛整个人都因为乔戴的到来而活了过来。 他紧紧抱住了乔戴。 乔戴还有些没晃过神来。没有见景尧时，她整个人都被一桩桩的琐事缠身，让她无暇分心。此刻见到真人，她才恍惚觉得，原来她也是想念他的。 她突然就把手抬起，回抱了过去。 他的腰不像有的男人那样，肌rou成块，形状夸张。可也不似网上为众人推崇的那种，瘦到只剩骨头，比女人还要细的麻秆腰。 他的腹肌，更多时候是诱人抚摸的乖巧，线条流畅，摸上去有种精瘦的力道。 乔戴坏心眼地摸了一圈，就听见把她抱在怀里，弯下腰把脑袋放在她颈窝的男人闷声笑了一下。 “喜欢？” 乔戴也跟着笑了，眼睛弯出小小的弧线：“喜欢。” 景尧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脸，在乔戴笑出一脸jian计得逞时，坏心眼地在她锁骨处咬了一下。 乔戴被吓了一跳，心底涌上一种怪怪的感觉，很有几分不知所措，脸上的笑也骤然僵住了。 “对了，你不是还在打电话？” 岔开话题。 景尧终于松开了手，把身子站直，脸上笑容竟有几分大男孩似的开怀。他把左手的手机屏幕在乔戴面前晃了晃，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挂断了。 无用的挣扎。 景尧假装没有看到乔戴面上的淡淡窘意，轻描淡写地把这一咬给翻了过去。 “都买了些什么？” 景尧看着乔戴手上还没来得及在家里放下的纸袋开口道。 乔戴此刻也迅速把心情调整了过来，顺手就把袋子放在了身周不远处的矮柜上。 “几件衣服。今天去逛了逛。” 景尧早就看到了那纸袋上的Logo，眼神里带上了几分促狭。 “工资还挺高？” 乔戴倒也没有惊讶于他这么短时间就看出来了。这个牌子在国际上本来名声就挺响，像景尧这种混迹资本家圈子的败家奢侈品大主顾，知道不足为奇。 她也笑了，眼神晶晶发亮。 “易寰油水足，闵总裁一家都挺大方。” 乔戴说这话的本意是嘲讽居多。自闵易暄打算娶她以来，就常常给她送些价值不菲的礼物，而闵峥也是对此持睁一只眼闭只眼的态度，不曾干涉。 虽然如此，但闵峥也只是对能给他带来利益的人大方，对于别人，说他小气都是给他面子。 所以，乔戴这番话着实是对闵峥乃至闵易暄的一种讥诮。 可景尧听到这话就不舒服了。 他眼神凉凉扫了乔戴一眼，极有风度地把自己对她“夸奖”闵家人的不虞换了种方式发泄出来。 “你都没有想到给我买点儿什么？” 景尧把脑袋微微垂了点角度，由于身高的问题，此刻他就正正对上乔戴一瞬有些发愣的脸，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声音也因为难过而有些低沉，在乔戴的心里震出小小的波浪。 她确实是没想到这点。她还没有那种做别人女友的经验。 乔小姐尴尬了。 “那个，明天我休息，要不然明天我补给你。” 闵易暄送她的那些珠宝包包都被她以扣下百分之五的手续费给退了回去——谁让那男人为了省事连收据也不扯的。现在倒是便宜了她，她存折里已经有了笔巨款。 给景尧的东西可不能太廉价，倒不是她怕丢人，而是确实觉得唯有那几个大牌子出的东西才能勉勉强强和得上他的气场。 还好她钱够。 真是要感谢闵小总裁一家了呢…… 而此刻景尧—— 如果说他刚刚还是为了撒撒娇，让乔戴知道他的存在，现在就着实是有点又生气又想笑了。 原来还真的没给他买！ 他刚才虽然都猜到了，但心底到底还是有一分小期待在的，现在所有幻想都被戳破了。 乔戴真是好样儿的。 “我要的不是礼物。乔戴。不是礼物…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景尧眼神认真了些。他凝视着乔戴的脸，眼里尽是不容退让的眸光。 乔戴不明白，他就要让她明白。 这种事情不是可以一直拖下去的… 他现在可以忍，忍一辈子都可以，他能忍受乔戴一直这样封闭自己，永远不给他看她完整的世界。 因为他爱她。 但这样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在生活的种种磋磨下比之同龄人更为成熟，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希望乔戴的心里眼里都能装进他，能够时时事事想到他。 两个人相爱，付出的总要对等。他可以长期把自己的一切都赠予她，但他相信她不会想要。 当他的爱太炽烈，于她而言，也是一种负担。 要让他的爱减少，已经太过困难。为今之计，只能从她身上着手了…… 乔戴垂眸沉吟不语。 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也知道景尧想要的是什么。 但她真的能给吗？ 也许她的准备还没做好。 现在的事情太多，真的太多了…一桩桩，一件件，都压在她肩上，心上，让她无暇去顾及旁人。 现在，还不是时候。 乔戴心口有些发沉，无奈地叹了口气，抬首对上景尧的眼睛。 景尧把腰弯了下来，乔戴趁机踮脚，把自己的额头轻轻贴上了景尧的额头。而二人鼻尖相抵，呼吸相缠，有些暧昧，又不全是暧昧。 “太早了…我还没准备好…再等等，好不好。” 景尧把额头在她额上轻轻蹭了蹭，沉声道：“好。” 但他的心底也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办呢。他本来就预想到了结果。他多了解她，又怎么会猜不到这样的回答。 但就是想试试，想再试试，哪怕是让她把全心接纳他这件事能够记在心里，也不枉他问上这么一番话。 二人都沉默了下来，相贴的肌肤仿佛是沟通二人想法的桥梁。此时此刻，他们都觉得自己听到了对方心中所想。 他们感同身受，彼此融为一体。 谁也舍不得分开。 景尧用鼻头挨了挨乔戴的鼻梁，眼神清澈又如风般温柔。 “对了，怎么突然想起要过来？” 乔戴对他少有主动，他本来早已习惯。此刻突然得逢她主动上门一次，竟有几分受宠若惊。 实在是太过难得。 乔戴的呼吸突然就滞了一下。 “嗯…下周我大概会被外派出差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不错，至少知道和他说一声了，算是把他记在心里了。 倒是孺子可教… 景尧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些。 “和谁去？” “……闵易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