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卡特琳娜

    十几分钟后，斯摩棱斯克市中心的地铁出口前。深冬夜晚，无风的黑色天幕下，灰白色的雪花静静飘落在冷清的半地下车站出口，出站口对面灯火辉煌的公馆，将淡淡的黄色灯光撒过冷清的街道，映在半地下出站口黑暗的阶梯上，默默迎接着三个阴冷的黑影。

    圣婓和杰雷米亚、海因茨迎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走出了昏暗的地铁出站口，一辆积满落雪的车已经在路旁默默等候多时了，海因茨快步上前为两个顶头上司打开了车门，杰雷米亚一声不吭的上了车，而深红骑士却在车门前停了下来，他微微眯着眼，黑曜石般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对面公馆门口，在那华贵的白色大理石拱门下，一个淡金色的窈窕身影吸引了杀手的目光，他笑了起来，非常绅士的朝对面淡金色影子的主人弯腰行了道别礼，然后不慌不忙的上了车。

    公馆门口年轻的金发女子，为深红骑士的动作吃了一惊。她回望向街道对面那张东方面孔，昏黄的灯光隐藏了圣斐美得有点妖异的容颜，却遮不住他那双冰冷的、蛇一般的眼睛。

    年轻女子皱了皱细眉，收回了目光，轻轻整了整胸前长可及腰的发辫，将那金纱编织般的发辫撇到脑后，微微合上墨绿色的眸子仰起了脸，深缓的呼吸着冰冷刺骨的空气。飘落的雪花轻轻洒向女子漂亮而充满英气的脸颊，拂过她左眼角下精致的泪痣，落在那笔挺的红色礼服上，如同母亲在温柔的抚摸自己的女儿。

    沉静的金发美人和静谧的夜色、温柔的雪花一起，拼成了一副宁静的冬夜油画。突然，一阵刹车声打破了画境，一辆华贵的房车稳稳停在公馆门口，一个身材高大、白发苍苍的老者推开车门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他皱了皱眉，走到依旧仰着脸的年轻女子身旁，轻轻将一件皮草围脖披在了女子肩上，半恭敬半责备的说道：“在下迟到，望陛下恕罪。卡特琳娜陛下，冬夜苦寒，还请您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卡特琳娜闻言笑了起来，她低下头抖去身上的积雪，说：“雅科夫叔叔，你没迟到，是我早到了。”说着，她将肩上的皮草扯下，反过来围在了老人枯瘦的肩膀上，用略微调皮的语气说道：“叔叔，你比我更加需要这个。”老人急忙想推拒，可是卡特琳娜轻轻拉住了他干枯的手，轻声说道：“还有半个小时才到会议时间。让我在这半个小时里，只作你的侄女，好吗？”老人无奈的笑了起来，点了点头，为侄女拉开了车门，然后回到驾驶座上发动了引擎。

    黑色房车在冷清的街道上风驰电掣，柔软皮椅上的卡特琳娜默默望着窗外的街市，片刻后，她轻轻将车窗玻璃摇下一条缝隙，冷冽的冬风喧嚣着涌入车里，驱散了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气，卡特琳娜毫不在意额角被冷风扯乱的金发，用沉重的语气对旁边的老人说道：“叔叔，你闻到了吗？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整个欧洲啊，即将血流成河了。”

    雅科夫沟壑纵横的脸上带着一抹骄傲，回答道：“古往今来，能踏过血海而不淹没其中的人，才有资格成为王者。卡特琳娜，你在席卷东欧和莫斯科的风暴里找到了立足点，家族的力量不衰反盛，这正是王者之姿的证明！”

    卡特琳娜听到叔叔的话，微微弯下了唇角。半个多月前，她力排众议，说服了跃跃欲试家族元老们，在这场即将到来的****中暂时中立。现在看来，那的确是明智的抉择。没人能想到，欧洲执政官麾下的两个大将如此可怕，仅仅两人，短短两天时间，就把恐怖、混乱和死亡撒遍了半个莫斯科。

    两天之内，黑色骑士团就损失了上百名士兵，数架KNIGHTMARE，其中甚至包括新锐的试验机‘布伦希尔德’。而近千名莫斯科市民则成了这场疯狂歌剧的附带牺牲品。更让人惊叹的是，在完成这血腥的表演之后，魔王的两个骑士居然全身而退，宛若消失在了空气中一般。

    然而无论是骑士团领袖也好，欧洲大执政官也罢，这两头即将你死我活的猛兽都如此专注的磨着爪子和利齿，死死盯着对方的咽喉，却从来没有注意过夹在他们之间、被碾得粉碎的无辜生命。想到这里，卡特琳娜的脸上多了一抹悲伤，“王者之姿？如果看着同胞在一场不相干的战争里流血、挣扎，而自己却只能缩着头保存实力，这算是什么‘王’！”卡特琳娜用力攒紧了拳头，她暗暗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抑着自己有些疼痛的胸口，没有把刚才的话说出口，因为她不能用迟疑来回答雅科夫叔叔的期望，更没法用悲悯来回答这个残酷无情的世界。

    “正是如此，叔叔。新欧洲和骑士团就像两头你死我活的猛虎，即便有一方能获胜，也必然会在争斗中受重伤。而我们罗曼诺夫家的荣光重临俄罗斯大地的时日，已经不远了！”满腔的悲愤通过被冬风划得疼痛的咽喉，变成了一句冰冷而骄傲的宣言。

    雅科夫听到侄女的话，赞许而激动的点了点头，他刚准备开口回应这句激昂人心的宣告，一个白色的影子突然出现在了车前！车灯映亮了大路中央的人儿，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娇小的女孩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可爱而稚嫩的小脸上染着血污，她身上的白色裙子更是血迹斑斑，但那张小脸上却带着一抹欢快的笑容，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直直看着车窗后的两人。雅科夫心底一惊，用力踩下刹车，猛地扭过方向盘，沉重的房车带着刺耳的刹车音，整个打横了过来，防滑车轮和地面间溅起大片灰色的积雪和冰沙，横着朝路中央那个一动不动的孩子撞了过去！

    失控的房车擦上了路旁人行道围栏，发出一阵可怕的金属撕裂声，在把数米的合金围栏扭成麻花后，车终于停了下来，卡特琳娜急匆匆的推开车门冲了出来，想要去检查刚才被撞上的孩子，可是她沿着地上的刹车轨迹走了几步，却茫然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孩子，无论是伤者还是尸体。

    片刻后，雅科夫终于将房车倒回了路上，而卡特琳娜也默默的返回了车上，她合上车门，侧过头对身旁的沉默老人问道：“叔叔，我们以前见过一个黑色头发琥珀色眼睛的女孩吗？”老人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一段不太愉快的回忆从他心底涌了上来，片刻后，他轻声说道：“卡特琳娜，现在不是考虑那些问题的时候。”“可是，叔叔，刚才...”卡特琳娜话还没说完，雅科夫竟然罕见的打断了她：“好了，刚才是一只缠着白布的猫突然窜了出来，它有可能带着伤，所以身上有不少血迹。”卡特琳娜当然知道叔叔在说谎，因为老人平日里如鹰般坚韧的眼睛里，带着一抹深沉的阴郁。她回忆着刚才看到的孩子，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似乎就藏在记忆深处，可是每次仔细搜寻时，却又让她感到不舒服。

    想了一会没有结果之后，卡特琳娜索性选择抛开了这个问题，开始用心调整情绪，准备即将到来的家族会议。各怀着心事的叔侄两人却都没有注意到，一个穿着白色风衣和长靴、温婉娇俏的少女，正站在街边糖果店的玻璃橱窗前，静静的看着房车远去的影子，少女宝石般的琥珀色左眼里，闪动着一个红色的CODE。

    当那双琥珀色眼睛里倒映的车尾灯消失时，CODE也闪灼着熄灭了。少女轻轻的笑了起来，她仰起脸看着阴霾的夜空，张开了双臂，修长的小腿轻轻一动，身躯在原地轻盈的旋转了起来。乌黑如夜的长发和白色的衣摆，还有那缀着纹边的喇叭形仿古风衣袖口，都随着少女漂亮的动作飘逸了起来。纷纷扬扬的雪花也伴着她的舞姿，在银铃般的笑声中欢快的飞舞，仿佛神话中霜之国里那洁白晶莹的冰霜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