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下一站
兰子义坐在马上闻言摸了摸下巴,他点头道: “文若先生所说不错,雷有德的地位是军功堆出来的,在他费了天王之后他就只能通过胜利来稳固军心,一旦战败他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接着兰子义回头向仇家父子二人抱拳道: “说道这里子义得要好好向两位先生作个揖,先生在寿春城中就已经料到雷有德的下场,真可谓是料事如神啊。” 仇文若见状对兰子义抱拳回礼道: “卫侯过奖了,我与家父只是做些份内的事情罢了。” 仇孝直见到兰子义作揖倒是没有着急回礼,他捏着自己下巴上那一小撮胡子似笑非笑的说道: “见几知危,只要梳理清楚过去,把握住现在,想要看清未来并不难,并非我父子二人算计到雷有德的下场,实在是情势如此,天意使然,我父子二人只是把这趋势说出来了而已。所以卫侯不必这么客气。 只是看到现在满地的尸体,在下心中很是悲哀。“ 兰子义听闻此言略微皱眉,不过他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把身子转回去淡淡的问道: “孝直先生为何心生悲哀?” 仇孝直道: “因为任我父子才智通神,洞见未来,还是无法阻止这遍地的尸体。把握住天下大势又怎样?察觉到天命所归又如何?我也就只能做个过客罢了。” 仇孝直这一番感慨勾出了兰子义心中无限的感慨,若说仇孝直只是个看客的话,他兰子义则是参与了全过程的亲历者,在这期间兰子义或因为自己,或因为别人,但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因为德王,反正兰子义并没能凭借自己的一身本事救下人来,他只是勉强抱住了自己的命而已,在他身后是一条铺满了将士们尸体的血路。这其中的无力感、挫败感,乃至无奈才是真正令人失望透顶以至于绝望。 在仇孝直感慨完后兰子义便唏嘘不已,四周将士人影攒动,或骑行或不行,黑暗之中看不清他们的身影,但隐约间似乎能够看到一些早已殒没沙场的老兵,一时间已难分清这里究竟是回京的大道还是黄泉路。 桃逐鹿似乎并不关心周围的情况,他面无表情的扫视着周围的人影,是不是还冲着黑暗中的人影点头示意,但仇家父子看的清楚,桃逐鹿的手一直摁在刀把上没有松。 兰子义叹咏许久之后终于停下了声音,他骑在马上低垂着头默默的随着马儿前行,也不管周围行走的到底是人是鬼,又沉默了许久之后兰子义才艰难的开口说道: “孝直先生这是合言?你是幕僚,把自己的谋划说出来便是尽责,是否听取是我这个领兵的将领的事情,先生又何必悲哀? 真正应当心痛的是我,子义无能,害得众多将士白白殒命沙场,子义有愧啊!” 说着兰子义仰面朝天又是一声长啸,两行热泪顺着眼角随声落下。 说来也奇怪,在兰子义长啸过后,笼罩在众人周围的那片黑影便消失不见,月夜战场再次回到他们身边,随行的也只剩下刚刚赶回来的辑虎营战士。 仇家父子暗自里长出了一口气,仇文若更是明显不满的看了自己父亲一眼。仇孝直此时已经一声冷汗,他可没想到自己会活见鬼,听见兰子义自责后立即答道: “卫侯不要过于自责,朝中大势如此,并非卫侯一人可以改变。这一仗能够打赢卫侯已经出了十二分力,卫侯是有资格面对那些九泉之下的将士们的。” 仇文若不愿让话题继续在这个路数上进行下去,于是也插话道: “说道朝廷大势,刚才我等带人打扫战场时见到张偃武与鱼公公先后气冲冲的策马而去,卫侯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兰子义情到真出,整个人都还沉浸在悲痛中,闻言他用袖子擦擦眼泪,却没法立刻答话,过了好一会兰子义才能开口,他把之前遇见张偃武与鱼公公的事情说了一遍,等到说完时兰子义狠狠的吹了马鞍一拳,惊得马都跳了起来,兰子义说道: “都怪公公见死不救,东军将士死了这么多,我真是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他与东军有什么仇?” 兰子义这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桃逐鹿听到这话赶忙警觉的查看四周,还好没有人注意这边,不过若是有人有心留意这边谈话,而桃逐鹿又没有看出来的话,那就只能是鱼公公的安插在营中的台城卫了,正要撞上这种事情只能自认倒霉。 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两人闻言互相换了个眼神,两人都明白兰子义说出这话是因为他还没从自己的情绪当中走出来,此事虽然可以理解但绝不能放纵发展下去。 仇文若先看口说道: “卫侯,公公乃是长辈,哪怕做得事情不合常理,卫侯也不应当出言不逊。“ 兰子义闻言道: “可是……“ 话未说完仇孝直便打断兰子义道: “卫侯可知公公为何见死不救?“ 兰子义听到这个问题心中一震,虽然他的心还笼罩在自责中,但他敏锐的嗅觉已经让他察觉到这个问题并不简单。 兰子义侧过身回头看向仇孝直,他眼中的痛苦正在退散,他问仇孝直道: “孝直先生有话请讲,子义愿意洗耳恭听。“ 仇孝直闻言闭上眼略微点头,然后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卫侯容我再卖个关子,敢问卫侯我大正四方镇军是从何处来的?“ 兰子义道: “若论镇军起源,那是在大正立朝时为太祖四方征伐的各路军队,在天下太平之后,太祖便按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把这些军队变成了四方镇军,我家祖上就是从北边草原上归顺大正的部落民。可是这与鱼公公见死不救有何关系?“ 仇孝直闻言笑了笑,道: “卫侯既然知道镇军起源那就应当理解镇军的作用……“ 兰子义闻言抢先说道: “镇军的作用自然是捍御四方了,当年太祖皇帝就是这么安排的。“ 说道这里兰子义愣住了,他隐隐约约的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线索。 仇孝直望着兰子义笑道: “前朝昏虐,鼎出宫闱。当时群雄逐鹿天下,我太祖皇帝只是其中一只,最终剪灭四方,定鼎天下时,大正已经收了诸多降兵,还有许多在外带兵的公侯颇有尾大不掉之势。太祖是不放心这些军队的。“ 仇文若闻言接着说道: “当时四面都有外患,太祖那时的禁军还没有现在的禁军这么大规模,而且刚打下天下来便要裁撤藩镇,怎么看都有卸磨杀驴的意思在里面,所以太祖皇帝才设立了四方镇军。“ 兰子义皱着眉头说道: “所以镇军的存在就是为了抵御四面的外患,外患一除,镇军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南军是帅先被裁撤掉的,因为岭南出了海没有任何敌人。“ 仇孝直点点头,继续说道: “朝廷一直都在裁撤藩镇,这个卫侯自然清楚,但裁撤藩镇总得要借口,藩镇兵又多在边疆立功,无缘无故裁撤掉的话难以服众。所以朝廷需要借口。“ 兰子义闻言抬头空洞的望着仇孝直,他说道: “所以妖贼便是一个借口。“ 仇孝直答道: “海贼已经被东镇兵剿干净了,东边再无外患。对东镇兵而言,京城下的妖贼是必须要打赢的,但更好的是东军与妖贼两败俱伤,现在的结果对朝廷,对皇上而言可谓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仇文若闻言叹了一口气也说道: “所以戚荣勋在江北时征调东军的行为并不会被朝廷怪罪,相反还帮了朝廷一个大忙。“ 兰子义听到这些话心中无力的恨不得躺倒地上去,他长叹一声道: “只因为这个原因就要赔上十万条人命吗?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