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一瓣馨香
视线扫过言绪孤寒冷峭的身影，林伊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彼时，钦寒殿宗主吴昇曾当众质疑残司阵的威力，秋慕尧提及除尽池中莲叶之后，苑中水天相接、波光潋滟的场景，吴昇立时色变，并以万顷波涛，浊浪滚滚，漫江沸腾，汹涌奔袭，来描述阵中之人所见景象。如今看来，当日不止吴昇一人猜测到水池之下另有玄机，否则，言绪又怎会向秋慕尧建议将火字诀引入阵法？ 月圆之夜，倘若点燃分布在水池间的松脂柴堆，皓月当空，火光熊熊，水池致人目眩神迷的威力必然更为惊人，借水深火热之势诱叶浮生入瓮，并非难如登天。 言绪乃惊世之才，若是为友，则如虎添翼，可若是为敌……林伊人信手拈起廊中落花，迟疑片刻，任一瓣馨香翩然坠落指尖。 苑内众人察觉到残司阵的威力，顿时有些兴奋，乌昆更是立刻催着秋慕尧，向众人讲解阵法运行关键所在。 秋慕尧朗声道，“正如吴宗主所言，此阵精妙之处在于首尾相继四字，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漩涡般彼此相连，若将十九人之力拧成一股，则阵法启动之后，必有摧枯拉朽，风卷残云，排山倒海，天崩地裂之势。但真要做到这一点，外围七门、中部五门和内部四门中，与对手在一条直线上的两人，绝不可同时出手，否则此消彼长，相生相克，阵中之人必为幻境所扰，难保不出现自相残杀的情形。” 林伊人打量诸人所处位置，暗暗思量着叶浮生踏入履言苑后的行进路线，心中已是一片血雨腥风。 “公子。”施莫踏上游廊，走到林伊人身后。 林伊人并未回首，淡淡道，“如何了？” “果然如公子所料，申姑娘方才已经前往沉芯阁品茶。”施莫恭敬道。 “知道了。”林伊人唇角微勾，继续看着众人布阵。 沉芯阁内，一缕青烟自案上鎏花缠枝香炉幽幽升起，轻轻撩撩勾勒着旖旎的清纱碧帐。 申陌儿粉面含羞，软软倚在林涧之怀中，委屈道，“太子虽待我极好，可到底无名无份，翯王又怎会将我放在眼中？” 林涧之唇角浮起一抹得意之色，“自幼我便讨厌林伊人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眼下那丫头中毒这事能让他急上一急，还真是有趣。” 申陌儿娇声道，“但我既答应了翯王，夜间会将解药置于案上，总不能失信于他吧。” “有本太子在，莫非你还怕他不成？”林涧之面露不满之色。 “太子，”申陌儿指尖若有若无轻触林涧之下腹，“你不是也说，只想借着此事折辱翯王一番，对那丫头的死活并不在意吗？原本陌儿亦要推拒，但听翯王的意思，似乎是有些担心那丫头中毒后无法将叶浮生诱入阵内。陌儿思前想后，觉得此事若是出了状况倒也不好，毕竟，皇上还在宫里等着那几枚令牌的消息呢。” “随你，”林涧之经不起申陌儿撩拨，低头吻上申陌儿凝如脂玉的胸，轻笑道，“我总有法子让林伊人拿不到解药的。” “太子就是爱闹。”申陌儿娇笑一声，嫩白似藕的双臂绕上林涧之脖颈，娇柔似水的身躯，在林涧之身下嘤嗯扭动。 清纱碧帐无风自舞，袅袅青烟升腾盘旋，妖娆辗转，渐渐隐没在沉芯阁廊檐屋脊间。 履言苑内，所有水池皆已被清洗干净，为防众人被粼粼水波所扰，秋慕尧专门让秋彦启自后院搬了几匹白布，遮盖在水池之上。 一切就绪之后，秋彦启便佯装叶浮生，飞云掣电闪入阵中，挥剑直奔谷小扇所立亭台而来。 外围七门诸人见状立刻伺机而动，你攻我守，你进我退，有条不紊，秩序井然。 秋彦启虽剑锋犀利，气势如虹，迅捷地调整着行进路线，但整个阵法依旧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众人见此阵策无遗算，缜密非凡，不禁暗叹设阵之人果然高明。 秋盛岚见秋彦启无法冲入阵法中部，将手指放在唇边打了一个呼哨，招呼二哥秋纪泉给五弟放出一条通路。 秋彦启一个鹞子翻身，掠入中部五门。 中部五门此时仅为虚设，目的是将入阵之人驱至空门，再由谷小扇诱入殁门，故而五人只是依次与秋彦启交手，以便摸清阵法规律，并未对其围追堵截。 一炷香工夫后，秋彦启顺利进入内部四门。 谷小扇对此番演练并未当真，再加上之前与邱毅动手受了轻伤，身体颇为不适，因此只假意舞起绝韧铃绳，想着一击之后便借着秋彦启碰撞之力，退到言绪身边。 秋彦启虽然并未打算与谷小扇硬拼，但知道踏入殁门方可启动阵法，便照之前一般，中规中矩挥出了一掌。 啪！ 二人飞身一个交错，谷小扇惊呼一声，如断线风筝般自空中坠落。 “小扇！”言绪神色大变，疾速掠起，抱着谷小扇翩然落地。 谷小扇面色苍白，气息急促，似乎有话要说，但一字未吐便咳出一口血来。 言绪拭去谷小扇唇角鲜血，神色焦虑，“先不要说话，我带你回笺羽阁疗伤。” “阿绪……”谷小扇靠在言绪怀中，颤颤攥着他的衣襟，艰难道，“我们回灵观镇……我……想回灵观镇……” 言绪身影一滞，眸底掠过痛苦之色，不发一语，抱起谷小扇走出履言苑。 长廊下，林伊人蹙眉片刻，转身对施莫道，“走吧。” 履言苑西侧楼阁内，秋闪闪静静注视着言绪远去的背影，烟眉轻锁，若有所思。 暖阳高照，竹影婆娑，芩枫苑内一片冷寂。言绪抱着谷小扇回到笺羽阁后，谢绝了一切探视之人，直至午膳时分也未现身。 秋慕尧狠狠斥责了秋彦启一通，专程派人将膳食送到了笺羽阁。陆芊芊匆忙将膳食接下，便又再次阖起了门，并未与来人有只言片语的交流。 林伊人一回到吟薇阁，婉云就上前禀明，说太子已派人传话，让林伊人、林子衍、林音音三人夜间带上所有婢女和护卫，到醉云楼一聚。 林伊人沉吟片刻，让婉云去市集上买些早桃，之后便一个人默立于窗前，看竹叶间蜻蜓飞舞，若林中仙子，姿态翩然。 半个时辰后，施莫踏入吟薇阁内，见林伊人神色不悦，便陪着小心道，“公子，邱毅临出门前说他早间伤了谷姑娘，莫不是因为这个，谷姑娘才在履言苑中吃了大亏？” “谷姑娘之前已中了申陌儿的毒，否则今日未必会输给邱毅。”林伊人冷道，“你二人出手一贯太重，此话我不想说第三次了。” 施莫顿时对自己没话找话之举懊悔万分，惶恐道，“是。” “公子，”婉云提着竹篮推门而入，“早桃买来了，按您的吩咐，从一筐里挑出了两斤，又大又红，保准个个甜美。” 林伊人瞥了施莫一眼，“若你们能像婉云这般稳妥，就不会到处惹事了。” 说罢，接过婉云手中的竹篮，撩袍朝笺羽阁走去。 “不就跑跑腿吗？”施莫闷闷看着婉云一脸不满，“既然买了桃子，就不会多买几？也好让我们哥儿几个饱饱口福。” “一会儿我再出去买。”婉云笑道，“方才见公子似有些恼怒，我便慌了手脚，忘了要给你们带几个。” “公子一向波澜不惊淡定从容……”施莫嗫嚅道，“看来今后那谷小扇是万万碰不得了，否则保不齐会被公子卸条胳膊卸条腿的。” 此话一出，再度引来婉云一阵轻笑，“你以为公子像你们一样啊，整日就知道打打杀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