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无耻之尤
进了暖房,韩大才吃惊的发现,马公公口中唱曲儿很醉人的姑娘,居然正是马将军新纳的第八房小妾。而且看他二人浓情蜜意、眉目传情的样子……马将军的头顶,似乎有些郁郁葱葱。 要知道这个小妾可是除夕之夜后,马将军才纳入房门的。韩大还受邀赴宴,送了一个大红包,没成想现在却变成了马公公的玩物。不过马将军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仍旧小心地伺候在了一旁,陪着笑脸,看着自己的小妾被马公公摸摸小手,搂搂细腰。 纵然韩大见惯了奴颜婢膝之徒,纵然小妾的地位远远不如正妻,但是像马将军这种可以把自家小妾送给太监玩弄,还在边上赔笑的,韩大当真是见所未见。不过这事你情我愿的,韩大倒是不敢管,也没法管,只能在心里暗骂道:“卑鄙无耻!简直是平江府无耻之冠!” 韩大在马府里头,小心地伺候着马公公,生怕一个说错话惹了祸端,可谓如坐针毡。而在马府的外头,周正的心情也是分外地煎熬。他可不知道府里头发生了什么,从他的角度看来,韩大进去为他说项,可过了一个时辰,仍旧久久未归…… 周正等得没了耐性,便干脆走向了马府门口,对着护卫说道:“二位,我是方才与韩大爷一块儿来的,你们也都看到了。现在烦请二位去内里通报一声,问问韩大爷什么时候能出来?” 两个护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对着周正说道:“韩大爷与我家将军是老相识,他们见面聊得久些,你着的是哪门子的急?” 周正有些无奈,只得躬身拱手,又请求道:“二位帮个忙吧,给我问上一问。” 换做旁人来,护卫们说不定就要赶人了。可周正是韩大带来的,他们也不晓得他究竟是个什么路数,就怕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他俩被磨得没辙了,也只得无奈地答应下来,进去为周正通禀去了。 宅子里头,茶话会仍在继续,其中韩大已没了初时的拘谨。毕竟他可是平江府出名的交际大师,一番羚羊挂角、妙到毫巅的吹捧,吹得马公公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同时,通过旁敲侧击的手段,他也总算是弄明白了,今天这一番故事的原委。 这一切得从头说起—— 话说马将军带着亲信们在城外游猎,正巧遇到了马公公的车驾。他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凭着自己也姓马的优势,以同族晚辈的身份自居,在马公公身旁小心伺候着。再加上马公公此番,也正是要为他颁圣旨,这一来二去,便被马将军忽悠到了他的府上。 这也是为什么,平江府的官商两界,混得好些的人,都知道马公公到平江府了。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马公公在哪里。当然,或许苗知府是知道的,可他也没有必要去昭告天下。毕竟作为一方主官,天使没到他那里去,反而被他的下属给越级截胡了,怎么想都是一件丢脸的事。 在这之后,马将军一番好生伺候,甚至更把自己新纳的小妾,也送给了色心大动的马公公。马公公自然老怀安慰,对此非常满意。 而马将军并不满足于马公公的非常满意,他要的是马公公的无比满意。于是乎他就又思考了起来,到底做些什么,能让马公公更加满意。一番思索之下,他决定去把袁自省抓来。没错,他已经得了封赏,却又抓着袁自省去邀功,自然会显得过于热衷名利。可是如果抓住了袁自省,却让马公公带去京城献宝……那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马将军的这个想法,得到了马公公的高度认可,于是乎袁自省就倒了血霉。就在今天的一早,他带齐了笔墨纸砚,开开心心上学去了。只不过因为他体内有死气的缘故,在笔墨纸砚之外,他还把周正的戒刀也带在了身边。戒刀上散发出的温暖力量,能刺激着他的身体,不住地释放绵延的生机。 袁自省以前没机会读书,此际有了正经的老师,自然是勤奋努力,不敢有半分懈怠。只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背完一篇千字文,便被马将军带人堵在了私塾里。 马将军要拘捕袁自省,袁自省自然是不肯就范的,于是乎双方便打了起来。按说袁自省继承了冥王树种子的力量,又有戒刀之利,应该能胜过马将军这个久疏战阵的脓包才对。可惜的是,马公公派了一个护卫,跟随者马将军一起前来。 能被皇家选拔出来,负责附送圣旨的,毫无疑问,绝不会是庸手。区区袁自省,又哪里会是对手。因此在砍伤了几个军兵之后,他只一个照面,便被马公公的护卫生擒了下来。 再然后,便是私塾的黄老师派人通知了石太医,而石太医又通知到了情场失意、刚和闻思绮闹掰的周正。周正便跑出去找人请托,先是枕流书社的宋老师,而后是韩家的韩大。 而与此同时,马将军又派出了好几队人马,去捉拿周正归案,要治他一个包庇妖魔的罪状。这一回马将军没再请公公的护卫出手,因为他可不想就此生擒周正,周正可不是什么带着死气的活人,并没有献宝的价值。 这也是为什么马将军不同时动手,他就是要周正知道袁自省被抓,他要的就是周正竭力反抗。在他的想象中,最好周正能多杀伤几个军士,这样他才好请府尊发下海捕文书,将周正彻底打入十八层地狱。 后来在韩家商行里,被周正吓了个屁滚尿流的,便是马将军派出的几队人马之一。 但没想到的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袁自省被抓回了马府,马公公那头可惦记着呢,什么带着死气的活人,可以带去京城献给圣上的活宝贝之类的。因此袁自省一被抓回来,马公公就赶去看了个新奇。一看之下,他发现袁自省看起来,不过是个瘦小的孩子而已,故而大失所望,不禁痛骂起了马将军。 也是在这个档口,袁自省这小子,居然安慰起了马公公。马公公从没见过袁自省这种套路,心想着这个孩子是不是疯了。出于新奇好玩的心态,马公公便按捺下了怒火,跟袁自省聊起天来。 结果这一聊不得了,袁自省这个市井小混蛋,一会儿给马公公说书,一会儿又给他算命,一张小嘴儿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居然成功攻略了马公公。其中最绝妙的一段,便是袁自省给马公公算命。 当时的场景是这样的,袁自省已经把马公公的什么财运、官运和寿命都算过了。照理说对于一个太监,能算的都算完了,毕竟太监也没有姻缘什么的。可他却又看着马公公的手相,先是摇头晃脑,而后是晃脑摇头,竟一口咬定:“公公,我看您九年前的今天,该是大喜。” 马公公思索了一番,想想九年前的今天似乎没什么喜事,便疑惑地问道:“你且说说,是个什么喜事。” “九年前的今天,您喜得长子。而再过九年,您将喜得长孙。” 马公公闻言,脸色一下就变了,他是个太监,又哪里会有儿子孙子?现在袁自省说出这话来,不是当众打他的脸吗?他像是被踩上了一万脚的惨叫鸡,发出了惨绝人寰的疯狂尖叫:“给我拖出去砍了,不用进献了,直接拖出去砍了!” 护卫们得了命令,自然闻声而动,就要上来干掉袁自省。却没料到,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袁自省竟一个飞扑,扑到了马公公身上,吓得马公公魂都要飞了。护卫们还以为他要对马公公不利,一个个连忙运功,想要将他拿下。 没成想袁自省这一扑之后,竟紧紧抱住了马公公的大腿,他嚎哭起来,声音仿佛山崩地裂:“爹,九年前的今天是我出生的日子。爹,您不记得了吗,爹!您砍了我,谁在九年以后给您生孙子啊?” “……” 当时,场面一度非常尴尬。马公公忘记了惨叫,护卫们忘记了职责,仿佛所有人都被定身咒定住了身型。只有袁自省一个人是完全正常的,还在那里爹啊爹啊地叫个不停。 过了好一会儿,倒是马公公见多识广,先反应了过来。他冷笑了两声,将袁自省拉了起来,说道:“想认我当爹,又何必用这种手段,直接喊不就是了?” 袁自省停了干嚎,又接着猛拍马屁:“爹您是简在帝心的大人物,天下相认您当爹的,恐怕比满天星辰还要多。要是儿子冒冒失失地想认您,您肯认我吗?” “想当我儿子,那也得我看得上才行。” 马公公说这话时非常骄傲,毕竟他也有骄傲的理由。要知道他可是皇帝面前的头号红人,想当他干儿子的人,多如牛毛,他有的是挑挑拣拣的余地。 比如一旁的马将军,听到这话,便是脸色猛地一变。他在初遇马公公的时候,便仗着同姓的便利,想要认马公公当干爹。然而马公公只是打了个哈哈,便把这事揭过了,根本没给回应。 可没想到,袁自省这一下,似乎倒是真地引起了马公公的兴趣:“那你个兔崽子,也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你不知道,咱家……不,这全天下所有的太监,心里最大的隐痛便是这个么,怎么能拿来开玩笑!” “呵,他们不能开这个玩笑,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您有我这么个英俊帅气的乖儿子,又有什么好怕的,尽管让他们说去。” “……” 场面再次陷入尴尬,袁自省这个九岁孩子的无耻程度,远远地超过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其中以马将军这个认爹失败的家伙,最是恨得牙痒痒,他在心里痛骂道:“卑鄙无耻!简直是平江府无耻之冠!” 然而这一切并不能阻止袁自省继续溜须拍马,并最终攻略马公公。 太监的身体是不完整的,因此不可能有后人,这也让他们比任何健全的人,都更在意家庭。出于这种遗憾,再加上确实投缘的缘故,马公公可怜袁自省的身世,甚至允许他不改本姓,只要他以后生了孩子,留一个姓马便是。 在那之后,有了正经的身份,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袁自省继续厚颜无耻地狂吹法螺。不过短短的小半天功夫,马公公待他,便真的跟亲儿子似的。而袁自省也投桃报李,不似一般养子义子,喊什么干爹义父,开口必是一声甜甜的“亲爸爸”,叫得马公公心都酥了。 再之后,韩大找上门来,马将军去书房与他会了个面。到这是,马将军才想起来,自己派了好几队人马要去构陷周正……可时过境迁,周正的小弟已经成了马公公面前的红人…… 这也是为什么马将军一度陷入呆滞,并最终狂呼“one-world-one-dream,我们都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