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节 2046（四）
“……黑色的山羊窃窃细语着：请退到白线以内哟，钝灰的电车疾驶而去……”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起来，在释放出旋律的同时，与桌面的碰撞发出令人牙紧的嗡嗡声。正在餐桌那边忙着铺桌子的妇女抬头往客厅看了一眼，然后向着厨房里正在铲着菜锅的女儿高声叫道： “艾理！艾理，你的电话！” “哈？那mama你来看着菜锅，快一点，再炒一会就该熟了！” 女人放下手边的碗筷，匆匆忙忙走进厨房。几秒钟后，穿着围裙的艾理则从里面走了出来。用茶几上的纸巾擦了一下双手，顺便低头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人。 “古琳琳”。 “……琳琳？”艾理稍微一挑眉毛，随手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喂？” “艾理吗？会长有没有给你打电话啊？” 电话那头的古琳琳小声却迅速地问道，任谁都能听到她话语中慌张的颤抖。艾理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尽管知道电话那头的女孩是看不见的，她说道： “嗯，打过了哦，也给你打了吗？” “打了，但是我没敢接。”古琳琳害怕地说道，“因为……万一会长发火的话——” “没接？” 艾理一愣，随后拍了拍自己脑袋，嘟哝一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有这一手啊，早知道我也不受他烦了……” “啊？” “没什么。”艾理对着电话那头说道，“这就对了，琳琳。别理他们，男生就喜欢瞎折腾，我保证他们今天晚上在一教那边待着屁事儿没有，明天说不定还会撒谎吹牛跟咱们炫耀，说他们怎么跟幽灵玩了一夜捉迷藏，哼。” “是……那样吗？但是，万一真的有幽灵的话……” “琳琳，我的天，怎么连你也那么说？” 艾理夸张地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们是不是旧社会穿越过来的，现在这个年代谁还会相信有幽灵之类不靠谱的东西？别想多了。” “但、但是……那个时候，那本书是毁不掉的，那个你不是也试验过了——” “肯定是魔术啦！魔术！”艾理断然说道，“绝对毁不掉的东西，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啊？那个家伙根本就是个骗子，那本书就是他用来骗人的道具而已。” 古琳琳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道： “魔术？嗯，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魔术……你也感觉到了吧？每一次想毁掉它，都有种被cao纵了的感觉，那个难道也——” “心理作用而已！” 艾理不耐烦地说道。 “再说了，如果真有幽灵的话，我们去不去不都是个‘死’字吗？难道你还以为自己能打得过鬼魂不成？所以听我的话，琳琳，让那帮男生玩儿他们的去，咱们不掺和。就算真有事儿，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不怕不怕，就这样了，我要吃晚饭了，拜拜。” “哦……嗯，拜拜。” 挂断电话，艾理把手机扔掉，忙不迭跑进厨房。最后回头瞟一眼客厅里的仿古挂钟，秒针正在一步一步地跳动着，已经走到晚上八点五十了。再有十分钟，就是那个“故事”开始的时间，现在的话，那三个男生说不定正在学园一教里面闲逛吧？说不定明天都会顶着一双熊猫眼来上课，到时候可要好好嘲笑他们一番。 她这么想着，嘴角勾起一个小狐狸般狡诈的弧度。 至于那个“九方九世书”的诅咒会不会是真的？别开玩笑，那种事情，艾理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 …… 古琳琳盯着显示着“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随手把它放在了床头橱上。看着外面的夜空，她又把被子裹紧了一些。 艾理说不用相信那种无聊的事情，古琳琳也想这么认为。她是趁着男生们到一教去的时候偷偷溜走的，因为……虽然心里不太相信有幽灵，但只要想到一教那边可能会出现鬼魂，哪怕只是这么一点点想法都让她怕得受不了。 颜子瑛之前想过，擅自离开的两个女生，可能是用理智判断之后做出了这样的行动，也可能纯粹只是出于害怕而想要逃避。这两种情况确实都有，只不过，艾理是前者，而古琳琳毫无疑问是后者。 并非“不相信”灵异，只是“不想去相信”，因为如果一旦认同了的话，她就不得不去直面那种恐惧了。 胆子很小的古琳琳，自认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艾理是和母亲一起搬到未来岛上的，而古琳琳的父母在大陆那边都有工作，因此她是一个人过来的。偌大一间别墅，其实空荡荡的，整个家里只有她一人。而现在，虽然外面很多户屋子里都还亮着灯，但却没有一丝暖意能够传入到她的心里。不详的预感在一点点侵蚀着她的头脑。她躺在床上，节能灯投射下来的白色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稍微有些刺眼，但她却不愿意将它关掉。 果然还是……到学园里去比较好吗？ 虽然一度被艾理所说服了，但是现在，她又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但是不行，就算现在过去的话，也没可能在九点之前赶到第一教学楼了。她已经没有做出选择的机会了，只能期望，自己现在所走的道路就是正确的，除此以外—— 古琳琳伸手拿起手机。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到了那个危险的范围。 晚上二十点五十九分。 五十八秒……五十九秒……六十——呃？！ 古琳琳愣了一下，然后，有些迷茫地放下了手机。 她的眼神变得空洞而迷离。双手用不自然的动作掀开了被子，穿着睡衣的身体坐了起来，伸手把窗户拉开。 秋夜的凉风灌了进来，格外提神，但古琳琳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变化。 “走吧。” 她对自己轻声说道。 是的，走吧。但是要去哪里呢？古琳琳完全不知道。 她的双脚踩上了外面的窗台。二楼的窗台，还并不算很高，就算掉下去也跌不死人吧？但是，如果能够—— 她看向外面的一圈低矮的石头围墙。 如果，能让脑袋恰好撞在那上面的话，就容易多了呢。 古琳琳的双脚踮了起来。 虽然是文学方向的学生，但是数学和物理也一样不差。仅仅是计算一下抛物角度这种小问题，古琳琳自认为还是做得到的。哦对了，还要计算风力，以及—— 夜风呼呼地从耳旁吹过。 失重的感觉包裹着自己。 仅仅是那么一瞬间而已，下一秒，一道沉闷得好似砸开一个西瓜的声音响起，随后，这里就变得一片沉寂，再也没有其它的动静了。 …… 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艾理紧张地盯着客厅墙壁上的挂钟，眼看着指针越过九点整的位置，她眨了眨眼睛，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虽然嘴上说是不相信，但实际到了那个时候，她还是着实紧张了一番。所幸什么事情都没有，艾理终于完全放下心来。面前的餐桌上，菜肴都已经摆好了。最爱吃的红烧茄子香味扑鼻，只让她恨不得立刻就爬上去把整盘都倒进嘴里。不过在那之前，还得进厨房收拾一下切菜的案板，顺便把围裙脱下来。 对了，明天该用怎样的表情去嘲讽一下那几个笨蛋男生呢？尤其是一直和自己作对的那头笨熊，可以好好拿他寻一番开心了。 艾理一边得意地想着，把围裙挂在厨房门口的挂钩上，走了出来。恰好听到mama对她说： “艾理，你吃完饭记得把表调一下。” 专心考虑自己事情的艾理，一开始还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些什么，只是随口答应一声，紧接着才反应过来： “……嗯？表怎么了？” “下午我换电池之后调错了。现在表走快了五分钟，不多不少，整整五分钟。不过不急，吃完饭再弄。” 那一瞬间，艾理感觉到一股冷飕飕的寒意窜入了自己的身体。她试图去理解mama话语中的意思，但是在那之前，脑袋却已经下意识地转开，看向客厅里面挂钟的方向—— 指针精确地指在九点零四分的位置，而那根红色的秒针，嘀嗒嘀嗒地走动着，已经走过了数字“11”，接下来就是…… 艾理转过身体，向着刚刚出来的厨房走了进去。 “喂，艾理？” 坐在餐桌旁的mama不明所以地看着女儿的背影。 “你干嘛去？” “我忘记把菜刀放好了。” 艾理的声音轻飘飘的，她的脚步也一样轻飘飘的，就仿佛站在云端一边。但是艾理的母亲却并没有在意，只是无奈地说道： “这孩子，吃完饭再去收拾也一样嘛。” 她说着，低头从电饭煲里面把米饭盛出来。至于艾理在走进厨房之后，立刻就回身把门反锁上了。这一幕她也并没有看到。 “菜刀……菜刀……” 艾理的嘴里轻声嘟哝着，走向了案板那边。果然不出所料，菜刀就放在案板和水池旁边，上面还沾着切辣椒时留在上面的辣椒籽。这种时候本应该把它清洗一下，然后挂在刀具架上的。但是，艾理却并没有那么做。 拿起菜刀，刀刃边缘倒映着厨房的灯光，闪动着异样的红色。 就像是鲜血一般的红。 艾理的嘴角，咧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说到血，她吃过鸭血粉丝，还有血豆腐，毛血旺……但是，好像唯独没有品尝过，自己的血液呢…… 自己的血，会是什么味道的呢？ 麻痹和冲动同时涌上了大脑。艾理觉得自己没办法思考了，但她现在也不需要再思考，只要轻轻扬起菜刀，向着自己左手白皙的手腕上那条动脉砍上一下—— “滋啦——” 如同水管喷涌般的声音响起，厨房天花板上的灯管在突然之间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红色！那红的耀眼，红的眩目，红色在地板上溅出一片血泊，另外延伸出一条涓涓细流，顺着地板砖的缝隙进入了水池下面的地漏中。 “啪唧”一声，一具软绵绵的躯体倒在了那滩红色之中，溅出的液体染红了刚刚清洗干净的案板。 看样子，之后这里可能又要费劲清理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