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节 雨夜泉乡（二）
不同于之前在锦衣学园站下电梯时看到的舒然身影，这回的那个人影，虽然同样熟悉，但却仅仅是“面熟”而已，或许更靠谱一点的说法是“感觉很熟”。因为辰志龙其实并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脸庞，只是刚才那一刹那间，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是一个女人。 纱黄色的外套披在身上，紫色长裙拖到脚跟，可爱的白圈发箍在黑发之中若隐若现，使得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姑娘。只是脸色苍白了些，眉头似乎微微皱着，看上去似乎有些心事。这就是辰志龙在那人群的缝隙中看到的全貌。下一秒，她就已经不知被人流推搡到哪里去了。 “辰志龙！喂，走了！” 前方传来方伊安的喊声，他抬头看过去，才发现那辆往“雨夜泉山”开去的地铁已经进站，刚刚把门打开。人潮拥挤着向车厢里涌去，辰志龙面无表情地把旁边的人用力推开，招来几声怒骂，但他毫不在意。这一回几人就没有找到座位的好运气了，方伊安在门边用胳膊帮他们撑出了一片空间，两个女生赶紧躲了过去。伴随着一阵警报声，列车门关闭，辰志龙抱起胳膊向外面看去，站台上的人已经去了一半，但看电梯上和地铁大厅门口那一片黑压压的景象，恐怕要不了一分钟又会被填满吧？ 列车开动，他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过。没有什么特别的目标，只是觉得说不定会看到之前的那个女人。可惜他并没有找到，也许她被人群遮挡住了，也可能是已经离开了这里。列车呼啸着驶入了隧道之中。辰志龙收回视线，倒也没有失望的感觉。他只是想着，如果能够看清正脸的话，说不定可以认出那个女人，就和无聊时会数地面上砖块的心情一样。 约摸十多分钟之后，雨夜泉山站—— 荒凉。 辰志龙从门口的人堆中挤出来，看着空空荡荡的地铁站，空气中似乎存在着一种腐朽的味道。他的头脑里顿时就浮现出了这个词。 在这一站下车的人只有寥寥几个，这还是包括他们四人在内的。舒然学姐一边走一边查着地图，等到从电梯上到地面时，她轻声说道： “这个地方就已经是属于未来岛南部山区的了，建站的时候和雨夜泉乡一起定名，就叫雨夜泉山站。但其实这里并不是雨夜泉山，雨夜泉乡周围的一片山地都没有名字。这里……嗯，虽然偏僻了点儿，但也勉强算是个小镇吧。” 小镇？ 辰志龙眯起眼睛，阳光确实不错，连地上震起的灰尘都无所遁形，小虫儿一般飞舞在空气之中。说实在的，他从没想到过未来岛上还会有这样的地方。因为严格来说，岛上并不应该有“镇”存在，只是被划分为各种“区”，什么“华人住宅区”、“中心学园区”之类的。而这个镇子，就目前所见的景象，辰志龙可不敢恭维。如果不是阳光下晒得西服外套里出了一身汗，黏腻腻的感受尤其真实的话，他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来到了上个世纪的西部牛仔片里面。 街道上比起地铁站里的人还要多几个，不过或许是见惯了锦衣学园附近商业街的繁华景象，这里只能用“人烟稀少”来形容，也或许是时间太早了些。仅有的几人好像都是街边店铺的老板，正在忙着拉起灰扑扑的卷帘门。辰志龙左手边的一个老婆婆刚刚把挂满烟盒的木牌子摆出来，他留意了一下，最上面的是万宝路和黑标七星，日本香烟，这里果然是各国“失败者”们的聚居地吗？ 老婆婆冲着辰志龙微笑一下，缺了两颗牙的豁洞让他觉得不太舒服，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他没有抽香烟的习惯，因为辰婉不喜欢。就算想抽，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喜欢这个荒芜地界的存货。 “在这里能有什么生意啊？”莫语琴轻声嘟哝着。 “嗯……是这样，雨夜泉乡的人也总要生活嘛，所以月初月中的时候，这里总要有集会的。”舒然看着手机解释道。 “集会？哦，类似我们大陆那边的‘赶集’吗？” “很多国家都有集市活动哦。”舒然微笑着说，“就算是不习惯的人，也会渐渐融合到这股潮流中去。雨夜泉乡的人也需要换些必要的生活物资，集市很热闹的，到了那个时候，这里的店铺应该就是另外一派景象了吧？” “那种事情怎样都好。”辰志龙有些不耐烦了，“所以呢？接下来怎么去雨夜泉乡？” “坐车。”舒然简短地答道。 “车？那里不是不通地铁——” “是巴士。” 舒然指向不远处的一个看样子像是“车站”的地方。 “要么，走将近半小时的路程过去，要么就坐巴士。好像是私人承揽的活计，也是进出雨夜泉乡的唯一一趟车。不知道司机怎么安排时间表，不过按照这里的人流量来看，恐怕一天最多也就开几趟车而已，不然还不够油钱呢。我们走吧。” 跟着前方的三人，辰志龙的脚步缓缓移动了起来。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地铁站的下行入口，在阳光的照耀下，地面仿佛也如液体一般流动起来，给人一种奇异的错觉，就好像那只是沙漠中开出的一块地洞一样。辰志龙都觉得可以在这里建一座金字塔假扮埃及了。 古旧的小镇、古旧的巴士，还有古旧的人，就连天上的太阳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辰志龙尽量不去想那个雨夜泉乡到底会是什么样子，总不可能让他们住漏雨的茅草屋吧？如果当初有的选择，他真希望把自己换到前两个故事里去，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单是看一眼就让人浑身不爽。 巴士的前门敞开，一头棕色卷发的大鼻子司机好像正趴在方向盘上打着瞌睡。但四人刚一靠近，他好像听到了一般，揉着朦胧的眼睛转过头来，海蓝色的瞳孔有些浑浊。这个白人探头打量了他们一下，露出欢快的笑容，用十分标准的中文说道： “哦，中国人！四位是吗？去雨夜泉乡？上来吧！” 显然是经过了多年锻炼的中文，至少比起Evalia那不纯熟的发音要好多了。甚至如果不是看他的面孔，几乎不会有人认为他会是外国人的。当然了，在未来岛上，“外国人”这个称呼似乎已经不适用了。 他的眼神在舒然学姐的身上多驻留了一会儿，目光中的欣赏之意毫不掩饰。舒然微笑着微微点头，问道： “请问，什么时候发车呢？” “嗯……”白人司机回头看看，后面已经坐了三个乘客。他耸耸肩，说道，“如果你们都上来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了。十分钟之内到达，另外，你们有没有带雨具？” “雨具？带了倒是带了，不过……” 既然听说这里是“雨夜泉乡”，阴雨连绵，这方面的准备当然已经做好。莫语琴的提包里，雨伞、移动电源和换洗衣物等必要物品一应俱全，应当是足够应对各种状况了。不过…… 莫语琴看了看天空中高悬的太阳，明媚的阳光仿佛在嘲讽着这个大鼻子外国佬的话语一样。 “哈哈，那个不能算数的。带了就好，唔……我说这话可能不太合适，不过你们会明白的。好了上来吧，美丽的小姐，嗯，还有先生。咱们要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