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节 雨夜泉乡（四）
天阴了。 “下雨了？！” 莫语琴惊讶地看着一旁打在窗户上的水线，沿着玻璃缓缓滑落下去，在下端的密封槽中积累起了一点。接着从狭窄的空间中漾出，沿着车体向后划去，最后多半要被遗留在坑洼的地面上。 辰志龙也看着外面的天色。他都没有发觉那阴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头顶逐渐聚集笼罩的，如果不是莫语琴的惊叫，或许他连这已经滴滴答答洒在车窗上的水珠都不会注意。但这并不代表云雨来得突然，准确来说，或许正是渐变的过程过于缓慢，才让他没有留心的。 但不论如何，眼前的情况是，雨已经下了。 “雨夜泉乡到喽。”白人大叔用中文招呼着。不知他平时是不是这么说话，还是因为今天车上坐的大部分都是中国人。他从后视镜里看着莫语琴，或许是为之前的失礼感觉不太好意思，声音也有些小心翼翼的。他说：“这回了解了吧？雨夜泉乡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什么阴雨连绵，那形容不恰当。我们这儿一年里面不下雨的时间一直都是个位数。反正出门第一件事带好雨具就对了，这一秒不下雨就等着下一秒呗。别看车站那边太阳挺好，我们雨夜泉乡跟外边儿用的是两个天。” 后面胡扯的部分辰志龙没怎么听吗，他在琢磨第一句话。 “雨夜泉乡到喽。” 对，就是这一句。白人大叔虽然这么说，但在辰志龙的眼里，这却分明还是在山路上，连村落的影子都看不着。从哪里开始算是进入了雨夜泉乡呢？开始下雨的地方吗？但那种地方又没有一个确定的边界。还是说……在村落入口会有个寨门，通过那里就是内与外的分界了？ 别以为这只是一个无聊的小问题。别忘了，在第一条提示之中，可有着这么一句： “11月30日上午9点过后可离开雨夜泉乡”。 对，那时才能离开，也就是说，在那之前，他们就不能迈出一步。但是到哪里算是离开呢？九方九世书是如何界定的？这关系到他们逃命的问题。万一无法判断这一点，为了不违反规则，他们就只能主动缩小范围。而如果需要和鬼魂周旋的话，这显然是极为不利的。 只能寄希望于，雨夜泉乡有一个确定的边界了。 …… 巴士在山路上又颠簸了三分钟左右才终于停下来。雨势看起来不大，但在窗玻璃上却汇成了一道道水流，阻碍了辰志龙的视线。透过窗户向外看去，这里似乎不是什么“车站”，更像是一户普通人家的院子。 “唔……” 月倾华并没有从座位上起身的意思，她似乎有些犯愁。刚才只不过听她说了几句话，辰志龙就大致把握住了这个女人的特点：不会拒绝别人，也不会说谎。如果换做辰志龙要到那口雨夜泉祈祷找一个老婆，他一定不会在众人面前说出这么傻乎乎的愿望。当然，他也不可能真的去做那种事。 “这里是我家开的店，交通就靠这辆车，住宿也有空房间，雨具的价格就要贵一点了。” 白人司机回头冲他们说道。辰志龙终于理解他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可以在这里住下吗？”月倾华起身问道。 “哦，那当然，美丽的小姐！”司机大叔笑眯眯地说道，“一个房间？没问题！按天算，人民币二百八十元，房间可能有点儿潮，这是没办法的事。” 他指了指天，然后对着舒然学姐问道： “你们呢？几位？不像是来找亲戚的吧？要不在这儿住下？” “不用了，我们——” 莫语琴刚要拒绝，却有一个人突然从车门口探进头来。他穿着黑色的雨披，水迹淋淋，一张满脸胡茬的面孔打量了一下车里的众人，问道： “跟我们合住雨夜泉旅馆的是谁？在车上吗？” 来了！ 辰志龙注意到司机在听到“雨夜泉旅馆”这几个字的时候，他那还算强壮的身体似乎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移开目光，从前车窗看向外边。同时，舒然学姐站起身招了招手，指着他们这边的几人说道： “是我们，山上的那座雨夜泉旅馆是吗？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呃……” 那满脸胡茬的家伙显然没有想到和他们同住的居然是一个这样的气质型美女，一眼不由得看呆了。过了足足有十秒钟，他才在莫语琴不爽的干咳声中回过神来，自己也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随后不好意思地说道： “哦没关系没关系，嘿嘿，我们也才刚到。” 和刚才不同，这时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尖锐了。 “让一下好吗？”莫语琴从包里抽出雨伞，要从他的身边挤过去。几人依次跳下车，那家伙的目光还在舒然学姐的身上恋恋不舍地徘徊着，不想移开。莫语琴只好有意无意地挡在他们之间。 辰志龙打量着这个小院子。和他之前想的一样，这里确实是一座民宅，想来就是司机自己的房子。下车的地方还有遮雨棚，墙边挂的牌子用红色油料写着：“住宿；出售雨具”，中英文都有。箭头斜斜地指向另一边的房子，那里有人影在晃动。 他抬起头来。 “怪谈”中的形容说，空气中有一种潮湿的气息。辰志龙觉得并不是那样，尽管穿着厚重的外套，但身体上的每个毛孔却都觉察到了水分子的存在。并不是隐藏在空气之中，根本就没有空气，整片地域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池塘一样，而他们现在就置身于这片水中。只不过这里活动的并不是鱼虾，而是人类罢了。 就连天空也是，笼罩在上空的并非阴云，而是一个巨大的水容器。辰志龙忙不迭从包里取出紫色的雨衣，方伊安也一样，而舒然学姐和莫语琴则是撑起了伞。就在他们准备的当口，那个胡茬大汉带着另外三人过来了。 “哦，我跟你们介绍一下哈。”他这么说着，首先指着自己，“我叫崔汉明，跟我女朋友一块儿来玩的。这个就是我女朋友，她叫——” 他指着身旁披着红色雨衣的女人。 “我叫贾悦。”女人用随意的视线扫着这边的几人。没等男朋友介绍，她自己就说了出来。 崔汉明的神色有些尴尬，但另外的两人也开口了。 “我叫韩海燕。”打着黑白斑点雨伞的女孩微笑着说道。她脸上的麻点不少，还带着一副松垮垮的眼镜，不过那自信满满的笑容倒给自己攒了不少印象分，并不是让人讨厌的类型。 “郝正。” 最后说话的男人站在三人的后方，个子高挑，眼神有些阴鹜。和前面的韩海燕不同，这家伙明明长着一张还算刚毅的脸，但却透着一种排斥他人的气场。不过那也和他们没关系，如果非要算的话，这几人也不过就是这次故事中的“相关者”而已，还不知能活到几时。 当然，这种话，他们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的。 接下来，这一边的四人也分别介绍了一下，当然只是说了一下名字而已。参加灵异故事的人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而在这种潮湿天气的包裹之下，另一边的人应该也一样。几人没有多余的寒暄，既然八人已经组齐，这就可以向着那个“阿乔女士”的住所前进，去领取钥匙了。 他们礼貌地和月老师告别。临走出院子之前，辰志龙最后回头，发现那个司机大叔还在遮雨棚下目送着他们，只不过刚一和辰志龙的视线对上，他就立刻转开头去。辰志龙掏出手机，八点整，他们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到旅馆去。 哼。走在队伍边缘，他的嘴角咧出一个讥诮的笑容。 真的来到一个是非之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