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节 碎片 棺材 敲门人
杂物间。 在举着手机电筒大致扫视了一下这个房间之后，方伊安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这应该是整个二楼面积最大的一个房间，可它的内部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品，其中大部分在方伊安看来都可以归入“垃圾”一类。比方说，他在之前第一个房间里看到的罗盘，在这里是成堆摞着的。敞着口的箱子里面摆满了书籍，方伊安用手机照了一下封面，《恶灵学》，书皮上画着影影绰绰的幽灵。他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这本书在学生会的书架上也摆着一套呢。 他伸手拨拉一下，下面放置的书籍好像也都是和灵异有关的，甚至有几本早就停售了的《最恐怖》小说周刊。这些书本是做什么的？难道说以前住在这里的人也是个灵异爱好者吗？ “灵异爱好者”……？ 方伊安咀嚼着这几个字，他好像抓到了什么。但没等他想透，杂物堆的另一端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谁？” 方伊安抬起头来，举起手机，两道光束在空中相聚，他看到了辰志龙那张冷漠的面孔。 “前面的房间我都认真调查完了。”方伊安低声说道，“这是最后一个。” 他刻意在“认真”二字上加重了口气，因为严格来说，这个房间应该是他调查的范围，可辰志龙却出现在这里，说明他对另一边的搜索比自己更快。这一点让方伊安稍稍有些不舒服，不过辰志龙并没有理会他。接下来响起的是另一个温雅的声音： “方伊安吗？过来一下，好吗？要小心台阶，可能会绊倒。” 是舒然学姐的声音。 台阶？ 方伊安微微一愣，他用手机照着地面，果然在自己身前一步的地方有两级台阶。如果不是舒然学姐提醒，他贸然走过去肯定会摔个大马趴。方伊安绕过杂物堆成的小山，走到房间中央，学姐和辰志龙两人正在费力地搬动着箱子，那里面装满了锅碗瓢盆一类的物品。方伊安一时没能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他的视线越过两人，突然注意到了房间的角落。 真奇怪，这边的垃圾堆得满满当当的，可那个角落却好像被特意划分出来一块空间。方伊安注视着那里，地上有几块碎片，他走过去蹲下身体，捡起一块，入手的触感是—— “石头？” 方伊安喃喃道。 “是，石头。”舒然学姐肯定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感觉到什么了吗？” 这一次，不需要她再来提醒。事实上，从指尖触碰到碎片的那一刻起，方伊安就觉察到了，好像有一股淡淡的阴气从石头上扩散开来，虽然不怎么强烈，但却带给他一种心悸的感觉。和他之前在那个房间所感受到的十分相似，这一定是—— “是鬼魂吗……” 方伊安喃喃道。他觉得或许自己应该立刻丢掉这玩意儿，不过直觉却告诉他，这东西现在似乎已经失去了危险性。 “是。”舒然学姐轻声说道，“感觉到了吧？我以过去一年的冒险经历打赌，这东西肯定不正常。” “难道这就是鬼魂的附身物？” 方伊安看着手中的石头。想了想，却又摇了摇头。 “应该不可能……会出现得这么明显吧……” “嗯，你仔细看看那几块碎片，能不能发现什么？” 听了学姐的话语，方伊安用手机仔细照亮这一块地域。碎片散乱在地上，有些断口像是被凿过一样，还有一个小尖端，就像是竹笋一样。方伊安眯起眼睛，观察了约摸一分钟，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这原本是……一块石头？” 他在脑中勾勒出一个模型，石头那圆滚滚的底部埋在泥土里，而露在上面的部分则是一个圆润而又锋利的锥形尖头。这块石头上有着鬼魂的气息，而它现在已经四分五裂，就像是被人劈碎—— “鬼魂曾经附在这块石头上，后来有人把它破坏掉了……使用的很可能就是——” 方伊安回过头来看向身后，学姐和辰志龙已经把房间中间的那一块清理干净，杂物都扔到了两边。他看到辰志龙面无表情地在地板上踏步，而学姐则在仔细地侧耳倾听，等到他踩到了某个地方，那里—— “踏……踏……噔……噔……踏……踏……” 脚步踩在地板上的某个区域时，声音变得有些不同了。 方伊安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急吼吼地说道：“房间之中特意设置两个台阶，把地面增高，这样做的目的……是隐藏下面的小隔间？！” 辰志龙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活像是在说“哼，事后诸葛亮”。不过方伊安没有理他，他赶紧起身凑了过去。两人一起在地面上摸索着，而舒然学姐则抱着胳膊在一旁观看。不知怎么的，她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好像有什么不祥的预感似的。大约十多秒后，辰志龙低沉的嗓音发出： “这里！” 方伊安赶紧站了过去，伸手探索着辰志龙指示过的地方，果然有一条小小的缝隙。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尽管看不真切，但仿佛都瞧见了对方瞳孔中闪烁的光芒。方伊安说道： “我数一二三，一起使力！” 辰志龙微微点头。 “外面……好像有脚步声，是莫语琴回来了？”舒然学姐突然插话。 但两人都没有理会她。 “一、二、三！” “咔……砰！” 一块约有三公分厚的石板被两人猛然掀开，伴随着一声巨响，砸到了另一侧的地面上，一阵呛人的灰尘溅起，腐朽的味道弥漫在几人的鼻腔之中。烟尘散尽，方伊安迫不及待地用手机照向了石板下面的物体，他好像看到了一块木板，但紧接着，大脑中反应过来，那东西的正体是什么了！ “听……”舒然学姐幽幽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楼下……好像有什么动静？有人在叫？在惨叫？” 没人理会她，两个男生都看着那摆放在隔间之中的类长方体木匣子。尽管这里的光线不好，但方伊安还是在窥见一角的同时就想到了它的全貌，这是一具—— “棺材？！” 两个男生再次对视一眼。 灵异故事中出现了棺材，哪怕是想不让人注意都不行，还有比这更直白的线索吗？他们没有犹豫，也没有谁会觉得触碰死人的东西不好。如果不趁早把谜解开的话，他们可就要变成死人了。于是两人再次伸手，试图去掀开盖子。一阵咣当咣当的撞击声和木材摩擦声响过，之后，当视线触及到棺材内部的同时，方伊安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个东西”赫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 时间稍微提前几分钟，在方伊安还未进入二楼尽头的房间时，一楼的102室里，一个女人坐在铺着纸张的床板上，独自在黑暗中生着闷气。 贾悦觉得很不开心。 老实说，贾悦对自己的脾性很有自觉，她也觉得自己似乎对男朋友崔汉明太过分了一些。但其实，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她不是这样子的，那时的贾悦很温顺，又贤惠又体贴，周围的人们都说，崔汉明这个邋里邋遢的男人真是好福气，找到了这么一个又漂亮又温柔的女朋友。 她喜欢崔汉明的原因很简单，他虽然外表不咋样，却老实得很。自从喜欢上自己以后，总是想方设法来关照自己，逗自己开心，而对其他女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有时候贾悦耍耍小脾性，他要么乐呵呵地笑，要么慌里慌张地道歉，就好像把自己惹生气是他的罪过一样。贾悦想想自己的家庭，父亲总是喝得一塌糊涂，在外“应酬”，带着一身无法解释的香水味回来，还一点都不让问。对于母亲非打即骂，而母亲是个懦弱的女人，受气了，挨打了，也只能坐在床边默默地流泪。贾悦以前和父母住在一起的时候，偶尔起夜，总能听到他们卧室中传来的抽泣声，幽咽难解，这让她一度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恐惧。 因此，当遇上崔汉明这个好好先生的时候，她立刻就觉得自己的后半生有着落了。还挑什么？就这个男人吧。虽然看上去没什么本事，但总比一个钱多权大却也火气旺的男人好吧？于是她没有犹豫，当崔汉明第一次鼓足勇气向她告白的时候，她就接受了这个男人。 一晃，两三年过去了。 两三年的时间，足够让人看清楚许多事情。一个人的缺点、优点，能够在两三年内完全暴露在朝夕相处的人眼前。尤其是像崔汉明这样的糙汉子，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内心。他虽然老实，可是有些时候，老实人尤其靠不住。 …… “麻烦你看清楚了再买行不行？！” “但是这一种……打、打折，三折诶……” “三折咱们也得能用啊！保质期就还剩三天了，你给我弄回来两大桶酱油，足够用几个月了！你脑子是叫驴踢了还是让门挤了？！” …… “问我为什么走？你缺心眼儿是吧？你好好看你买的票！我让你买的什么？” “那、那啥……《星际浩劫》里面有血腥镜头，他们说不适合约会看……” “那你好歹跟我商量一下嘛！你看看你买的！《动物的奥秘》？！这是小孩儿看的教育片！咱们好不容易放个假过个**节就是到电影院里看母鸡下蛋的啊？！” “对、对不起……” …… “你——！我——！我……唉，我累了，不知道说什么好，让我歇会儿吧。” “对不起，我脑子没被驴踢，不过上星期出门撞了一下……” “……” 贾悦觉得这个男人在一次又一次地挑战自己的心理承受极限。 也有开心的时候，比方说自己喊“逛了一天了，帮我揉揉脚”，崔汉明就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嘿嘿地笑着，连凳子也不搬，就在她身旁蹲下，像是一只小哈巴狗一般；看着他那张胡子拉碴的面孔露出傻兮兮的笑容，不知怎么的，却有一种治愈人心的力量，让贾悦将所有的疲劳和委屈全都一扫而尽，不由自主地咧嘴陪他一起笑出声来；偶尔也会挤出钱，到市内最大的游乐园去玩一天，摩天轮上，她正在看着外面市区的风景，他却突然说出绵绵的情话，弄得她满脸通红，一瞬间的感动，放在心里慢慢回味许久；“那个”完之后，他也会帮自己轻轻地擦干身体，换上早就准备好的**，让她在他不算宽阔的肩膀环绕下安然入睡。两三年来，一切温柔与苦涩，历历在目。 前些时候，她看到他在网络上查找好玩的景点，说要找个有趣的地方带她出去逛逛。她很快乐，因为他在照顾自己的时候，永远都是那么细腻，只是她忘记了，他的大脑中缺了一根筋，一根名为“靠谱”的筋。 坐在黑暗之中，她觉得身体好乏，好倦。她累了，想要睡觉，但是不管是光秃秃的床板还是潮湿的被褥都让她心头烦躁不安。她知道自己今天发了好多脾气，知道旅馆里的其他人一定都认为她是一个性格暴躁、难伺候的女人。或许是因为这两年间，她被他的温柔惯坏了……但这难道应该怪她吗？谁摊上这么一个极品男友都会变成这样的吧？明明是他做得不对，可是看到他那副低眉顺眼求饶道歉的样子，你又会觉得如果发怒就是自己的错误一样，可越是这样，心里就越觉得委屈，积攒在心里的火气挥之不去，就算撒出来也没有什么好心情。这样的感觉…… “……唉……算了吧。” 她突然轻声对自己说道。一丝**的表情浮上脸孔，说不出是想哭还是想笑。 反正，他总是那个样子，说教了多少次也改不了。就像是《西游日记》里的那头憨牛，不管罗刹怎么拒绝他，他都仍然会傻傻地凑上去。已经忍了他两年，应该也就能忍下第三年，第四年……说不定要一直忍到两人都头发花白，慢慢变老。她不喜欢坐秋千，但她知道，只要自己说想要，他就一定会为自己在院子里面架一个，说不定又会犯傻，买一个儿童型号的，让自己曲着腿都费事，但不管怎样，他都一定会去做，只要可以逗自己开心。 这么长时间了，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幸不幸福，罗刹不知道，她也同样不知道。但她觉得，自己的一生，也终究要和这头傻牛绑在一起了吧？ 喜欢过，也讨厌过；开心过，也烦恼过；同学会上，他的愚蠢表现让周围的大伙哄堂大笑，她很尴尬，晚上站在窗边生气，想要分手，看看他躺在床上熟睡的面容，叹了口气，还是算了。第二天好友发来短信，说真羡慕你男朋友，又搞笑，还对你那么好，让你在聚会上出尽了风头。她拿着手机，不知该哈哈大笑，还是该踹他两脚，反正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她注视了一会儿，嘴角终究是咧开了一个弧度。 就这样吧。 之后他一定还会过来跟自己道歉，到那时候就再拿拿样子，然后再原谅他。她这么想着，吐了吐舌头，做了个俏皮的表情。一边抖着腿，一边想着离开这里之后要去哪里玩。她和崔汉明都是大陆那边的人，这是第一次来未来岛，总得再多玩玩才回去。锦衣学园这个国人教育天堂好像一般不让进，那么就去那什么四季海滩公园看看吧。啊，讨厌啊，这都几分钟了，那家伙慢死了，赶紧过来道歉啊！ 她有些等急了，从床边站起身来。不知怎么的，空气中潮湿的水分仿佛突然变得冰冷起来，贾悦打了个寒颤，她的眼睛在黑暗之中只能做到勉强看清周围的摆设。但不管是桌子还是衣柜，都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她觉得这里好安静，静得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好像每一个空气分子进入鼻腔的声音都附着在了她的鼓膜上。这种感受让她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她有些后悔把崔汉明赶出去了。 她听见了外面的走廊上，好像传来了某个拖沓的脚步声，那是—— 有一种昏暗的预感降临到了她的心头，就像是《死神来了》之中，每一个角色在临死之前所体验到的不安与恐惧一样。她觉得门外的那个人似乎在接近自己的房间，一步一步，很近了，然后…… “砰砰砰”！ 敲门声突然响起，真的把她吓了一跳。 “……谁？”她颤着声音问道。 “我，崔汉明。” 声音响起，她松了一口气。这个声音她很熟悉，是自己那个没用的男朋友。她的嘴角弯起，接着却又皱起了眉头，刚刚摆脱心头的惶恐，她说道：“怎么才来？你收拾好东西了吗？” 门外的人答应了一声。 好吧。她想着。这次也挺老实的，就原谅他好了，反正最差也只不过是和以前一样，还能怎么办呢？她轻哼了一声，说道：“等一下，来了。”这便伸手提上自己的小包，拿好雨衣和丝巾，缓步走到了门边。 她的手摸上了门把。 “唔……” 不知怎么，那一刹那的工夫，刚才那种极度临近死亡的预兆却又再一次击中了她。她眨了眨眼睛，冥冥之中好像有谁在告诉她：“不要开门！门外有个可怕的东西！”她发觉自己的双腿居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门外很安静，那个“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等待她把门打开。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崔汉明不会这样，他来恳求自己的时候，向来是温言软语地缠着，绝不会用这么低沉的声音，毫无温度，仿佛要结冰一样。他…… 贾悦犹豫了一下，却终究还是伸手拧开了门把。 她不相信会出什么事情，或许一切都只是她多想，只要走出门去，接受他的道歉，就像平常一样。她会原谅他，他们还有很美好的未来在等待着呢。她这么想着，伴着满脸的笑容将房门拉开—— 女人充满阳光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那种糟糕预感的正体是什么！但是—— 她已经，再也逃不掉了！ 因为她的瞳孔中映照出来的……在那里，站在102房间门口的那个“人”，那是…… …… （抱歉更新晚了，下午有些事情，今天就此一节五千字，还请各位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