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节 赫尔墨斯的惨剧（三）
“回大陆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我是队伍里唯一的男人，提行李去办托运这种活儿理所当然地落到了我的头上，所幸我们前天匆忙从旅馆离开，带的东西都不多。我站在候机厅里看着窗外碧蓝的晴空，突然有一种解放的感觉。我想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了，只要逃到大陆去，就算华仔真的是被‘那种东西’杀死的，就算‘那个’拥有通天的能耐，应该也追不过来了吧？” “只是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它’不仅是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它无处不在，无所不能，它其实一直都紧随在我们身边，就像rou与骨一样紧紧黏合，而我们不管怎么挣扎都不可能摆脱自己的血rou。小雅说得对，我们逃不过，死亡是早已注定的未来。超音速客机确实很快，尤其自东向西直达大陆的航班，它甚至可以跨越时间，但却无论如何也甩不掉那份残酷的命运。” “登机时间到了，可我们的身边却少了一个人。” “‘阿苏去哪儿了？’我问道。” “‘去上厕所了。’晨晨回答，她有些疑惑地向后张望，‘奇怪啊，明明都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掉进去了吧？’” “她说了一个过时的冷笑话，我配合地笑笑，但小雅的身体却颤抖了一下。她又没有睡好，眼圈有些发黑，脸色憔悴。我本想关心她一下，可就在这时，我的耳旁传来了一阵异样的谈话声。” “‘真惨哪！’” “‘谁说不是呢，那姑娘估计是要回国去跟家人团聚的吧？怎么碰上这种事儿了呢？洗手间的镜子可能放得不稳，正好掉下来在洗手池上摔碎了，那碎片就扎进她心口里去，我的老天！你是没见着啊，那血都喷到天花板上去了！那姑娘穿的白衬衫都给染成红的了！哎呦喂，把我当时吓得哟……’” “我觉得有点儿头晕，我希望我听到的这件事和阿苏完全无关，但阿苏今天就是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我又转过头来，我又想着千万别让晨晨和小雅听到这番话，但是已经晚了。两个姑娘的脸色像雪一样白，晨晨无助地看着我，她的眼神像是要哭出来。而小雅则一直低着头。我抓住她们俩的胳膊，硬是把她们拖上了飞机，直到那时候我还心存着一丝幻想，我想只要我们到了大陆就没事了！对，那么远的地方，它一定不会追过来的！” “我的心中这样呐喊着，不知是为了让自己打起精神，还是只是面对昏暗未来的无力安慰而已。” “后来我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真傻。不过傻了也好，至少那时我还能作为一个傻子活着、期盼着。” “飞机起飞了，一开始我还在提心吊胆，就连空姐送来的饮料都没有心情喝。我想我也很疲惫了，飞机落地之前，我睁开眼睛，才发现已经睡了几个小时。这时我看看身边，小雅还在我身边眯着眼睛，似乎也已经睡着了。她的脑袋稍稍偏向我这一边，却并没有落在我的肩膀上，这让我有些失望。我又朝着她的那边看去，却意外地发现，晨晨居然不见了！” “她去哪儿了？！” “我感觉脑子里面‘嗡’的一声响！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的心间盘绕着。我尽量不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性，但这时小雅睁开了眼睛，我不知道她是恰好醒来还是本来就没睡，她似乎猜到了我的疑惑，轻声说道：” “‘她好像有些不舒服，去向机组人员要药了。’” “这话让我稍稍平静了一些，但还没等我缓口气，小雅紧接着又说道：” “‘已经去了半小时了。’” “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只是凝视着小雅的眼睛，她瞳中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平淡让我觉得惶恐。半晌，我才挤出一句：” “‘你怎么不拦着她呢……’” “小雅也看着我，她也不说话了，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但这一次，我从动作中就读懂了她的意思。” “‘她在哪里，有什么区别呢？’” “我感觉有些眩晕，小雅太理智了，理智得可怕。她好像就是上天派来要带给我绝望的使者一般！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反驳，想要远离她，但头脑中最清醒的那一块明确无误地告诉我：她说得对。晨晨在哪里，和她的生死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不确定性原理和薛定谔的猫实验在这里是完全不适用的，她离开了，去了我们看不到的地方，那就意味着她已经死了。” “这个想法得到了证实，直到我们下了飞机，晨晨再没有出现过。” “我觉得我需要休息，在飞机上睡得还不够，我可以回家去躺下，躺在床上静静睡去，睡懒觉是我最爱的活动了。但是小雅却拦住了我，她的样子看起来虚弱不堪，她用哀求的声音对我说：‘今晚……能让我去你那里住吗？我、我有点儿……’” “我看着她。她是我喜欢的女孩子，为了她我可以去做任何事。如果她早些日子提出这个问题，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那一刻，我看着她那因几天没睡好和没好好吃东西变得蜡黄的脸色、布满血丝的眼睛，我突然觉得她好难看！我又想起了昨天她在阳台上对我说的话，想起她在提到自己前男友时那种心痛的语气。我怒火中烧。我冷冷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我打车离开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到她仍然站在路边，她俏丽的身影曾让我心醉，而现在，那份孤单只能让我心碎。” 这是第四篇日记的结束。方伊安有点儿想要咒骂这个写日记的家伙，你把事情写的简单一点不好么？反正你只剩下几天的生命了，写那些情啊爱啊的有什么意思？赶紧多写点线索出来不行吗？可写日记的毕竟不是他，而为了从字里行间中寻找线索，他也只能被动地看下去。烦躁的方伊安一口气多翻了两页，却发现后面的部分居然都是白纸！他愣了一下，才明白原来已经翻过了日记的最后一篇。 总共只有五篇？！ 也就是说，自这个日记本的主人开始记日记，他只存活了五天吗？ 方伊安翻到最后一篇日记，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有种预感，这个家伙的最后一篇日记之中，一定隐藏了某种关键性的线索，可以帮助他们逃过鬼魂杀戮的线索！ “被手机铃声吵起来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一下时间，是凌晨四点。我昨晚下了飞机，坐车回家之后，就真的如计划的一样，写完日记就扑倒在床上睡着了。一开始我还很担心会不会失眠，但这想法纯粹多余，或许是连日以来的精神折磨让我失去了劲头儿，我觉得从我的脑袋沾上枕头到进入梦境之间最多也不过只有五秒钟。” “我做了个噩梦，极恶之梦。在那个梦中，有我，有小雅，但我却是以另一个人的角度观察的。在我离开机场之后，小雅在那里孤零零地站了好一会儿，而‘我’就站在她的背后。过了有多久呢？五分钟还是十分钟？梦境中的时间总是不好掌握。她终于离开了，招了一辆出租车，我也跟了进去，就坐在后面。可那个司机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只是小雅警惕地从后视镜中看着我的方向，她的嘴唇在哆嗦，脸上几乎一丁点儿血色都没有了！但这时的我却不知为何，连一丁点儿想要关心她的意思都没有。” “我咧嘴一笑！” “‘停车！’小雅惊慌失措地喊叫起来。我以为她是被我吓怕了，但当我看到外面的景象——这正是小雅居住的那个小区！这么快就到了？我再一次为梦境的时间流动感到惊讶，但却并没有停步。小雅一下车就狂奔起来，她想要把我甩掉，但她做不到的，我的速度那么快，我就像飘在风中一样紧紧追随着她，她跑进家里，迅速将门锁上。但风无孔不入，我也如气流一般从门缝里钻了进去。她恐惧地看着我的方向，一步一步后退，最后退到了电视橱旁边，我看到电视橱上放置着一个瓷白色的烟灰缸。” “怎么会有烟灰缸呢？小雅可是不抽烟的啊。我仅仅用了0.1秒就想通了。这是她那个已经见鬼去了的前男友的物事！而现在，它居然还被小雅精心保存着！在梦境之中，我的愤怒翻涌起来，我情不自禁想要再次恶作剧一下。我在瞬间就控制着身体到达了小雅的身旁，伸手就把那烟灰缸拨拉下来，它掉在地上，伴随着‘啪嚓’一声，碎成了几块。小雅惊恐地尖叫起来，她再一次逃走了，跑进卫生间，我听到上锁的动静，她把自己关在了里面！不过没关系，我狞笑着捡起了一块最为尖利的碎片，缓缓地向着那里接近过去。电视机屏幕映出了我的倒影，那个影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