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节 时莉莉，订婚（五）
“你生气了？”时莉莉用肘尖轻轻顶顶苏凛的侧肋。 “换做是你，你会不生气吗？” 苏凛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但他却把声音压得极低，使之完全淹没在礼堂里人们欢快的喧闹之中，而面上则保持着那种淡然的微笑。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没打算破坏掉时家的计划，但他需要一个解释。 “对不起，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啦……其实去接我爸爸和小姑的那天晚上，我偷听到他们有提过让我订婚这件事，然后爸爸就让我去请你。所以我当时也只是有这种猜想而已，并没敢确定，肯定不会告诉你啊。不然你让我怎么说？‘跟我结婚吧’？那万一我想岔了的话，有多尴尬呀……”时莉莉辩解道。 “那之后呢？那天晚上之后你就知道这件事了吧？后来那样的态度也是……为什么一丁点都没有表示出反对的意思？如果你坚持的话，时叔叔他们也不会强迫的吧？还是说，你已经……”恼怒的苏凛一开始想要用上“放*荡”，想想还是太过分了，于是改换了一个词，“已经随便到不管是找谁当丈夫都无所谓了吗？” “才不是！”时莉莉的声音充满了委屈，“因为这件事……爸爸跟二叔他们都已经点头了，小姑也选择默认。我再怎么反抗，又能有什么效果？反正订婚是必然的事情，而且，因为……苏凛好歹是我了解的人嘛，也不算太讨厌，勉强合适，要不我才不会同意呢！” “哼……我倒觉得那个格罗里亚更合适一些，他不是正在向你们家求婚吗？为什么不答应他？”苏凛用讽刺般的口吻说道。 “你——！干嘛这么说……我讨厌那个人不行吗？！你要是不愿意的话，现在甩掉我的手走开也行啊！反正还没允许记者进来，最多也就是让时家丢一次脸罢了！那么讨厌我的话，立刻离开还来得及，去啊！” 苏凛一而再再而三的嘲讽终于让时莉莉的火气也冒了起来，两人从一开始的低语逐渐转化为充满尖刺的对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的火药味。不远处似乎有人注意到了什么，用疑惑的目光朝这里望了过来。 苏凛的脸色十分难看，旁边的时莉莉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们的手臂仍然交缠在一起，苏凛并没有一气之下就丢下她离开。他当然不是服软，认同了这种关系，只是一来，如果在这里真的做出那种举动的话，时莉莉的脸面可就彻底丢到下水道里去了。在订婚仪式上被未婚夫甩掉，普通人家的女孩也会觉得没脸见人了吧？更何况是时家这样的豪门大户。也许他的心底深处，还存着一丝对挚友meimei的保护，不愿意这样伤害她。再说，如果一走了之，这件事就跟他无关了？没可能的。不说那些闻风而动的媒体，时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他伤的不仅是时莉莉的面子，更是时家这头庞然大物的！人家一开始对他客气，仅仅是因为他曾是时天允的至交好友，跟莉莉关系也不错。这种关系在那些真正大人物的面前一丁点儿都靠不住。如今天允没了，他又跟莉莉翻了脸，惹怒了时家，人家要捏死他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所以他忍住了。这里绝非是意气用事的场合。但接下来，他的目光偏离开去，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时莉莉。现在他只希望这场该死的聚会能够尽快结束，让他不用继续尴尬地站在这里雕像一般承受着他人打量的视线。 “很烦心？要不要跟我谈谈？” 突然之间，一个沉稳的声线从两人的身后传来。苏凛和时莉莉同时浑身一震，两人的胳膊还挽在一起，要转过去太麻烦了些，不过那人紧接着就绕到了他们面前。时易生的目光古井无波，那份凝视明显是只针对苏凛一人的。 他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陪客人相互敬酒的换成了时望先生。 “爸爸，我有点儿不太舒服，能先去后面休息一会儿吗？” 时莉莉轻声开口。 “去吧，不过最多半小时，之后还要应付记者。”时易生冷淡地答道。 “好的。” 时莉莉松开那条一直挽着苏凛的手臂，温软的感觉消失了。苏凛看着她从侧门离去的背影，落寞而伤心，他有些后悔了，刚才他不该用那么过激的说法的。再怎么说，形容一个女孩“人尽可夫”也未免太侮辱人她了。再说这件事确实怪不得她，如果要说有错，那也都是时家长辈们安排的，她也只是一个被动的承受者而已。再说，虽然不能这么去理解，但这件事不管怎么看，能娶到时家的美丽大小姐，都应该算是自己赚了才对…… 是啊，自己只是把无处发泄的愤怒情绪强硬地推到无辜的她身上而已，这样做的话，跟不问他人看法就自以为是地替他决定好一切的时易生先生他们又有什么不同？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刚刚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了。转身的那一秒，苏凛下意识地看向她，发现时莉莉的眼中似乎有一抹水光闪动。他当时真想要出声留住她，可却最终也没能开口。已经做错了一件事，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再来一次的机会呢？ 苏凛做了两次深呼吸，强行整理好纷乱的心绪，看向面前雄狮般的男人。 又来了，这种异样的欣赏眼神，让苏凛感到了些许不安。像是猎人之于猎物，食客之于食品……那天他不是在欣赏一个后辈，今天也绝不是在欣赏一个女婿。但至少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了，苏凛想着，他确实是跌入了一个黑洞洞的陷阱，而陷阱的铺设者，此刻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已被捕获的他。 他要搞清楚一件事情，或一些事情。 “都是您安排好的吧？”苏凛提问，听起来很不客气，“那天晚上叫我来的谈话也是，其实您早就决定了，和我商量天允的事情只是一个幌子，对吧？” 时易生沉稳地点了点头，好像并没有对苏凛的疑问表示出丝毫意外。他说：“嗯，这件事我做的很急躁，因为知道你不会在这里停留很长时间，否则我本可以用更温和的方法，一步一步来让你接受。我的手下中也有不少心理学专家，如果时间足够，他们可以让你心甘情愿地爱上莉莉……不过很可惜，在现在的状况下，我只能采取最粗暴最拙劣的方法。我让莉莉把你找来，本打算借用一些谈话技巧让你主动引到订婚的话题上，当然了，结果并不是十分尽人意，但也不算太差。我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否则一旦被你察觉了，计划失败的可能性很大。现在你之所以愿意合作，是因为一切已经发生，从你走进大门的那一刻起就没有退路了，而以我对你的了解，若非如此，你一定会想尽办法从我的网子里逃出去，对不对？” 苏凛没有反驳，时易生说“了解”，这个词让他不太舒服。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男人说得没错。如果他在此之前就知晓了时家的计划，无论如何他都会逃开今晚的聚会。那样虽然也会造成一些恶性影响，但时家有能力处理，无非撒个小谎，说是出于某些特殊原因要推迟聚会，之后再为莉莉另择夫婿便是。可这方法真毒啊……他算准了自己这个人，知道一旦事态发展到一定地步之后，自己就算想抽身，也会因各种考虑而无法做出行动了。 故而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而是直截了当地继续问了下去： “为什么是我？” 这是第二个问题，其实也是苏凛唯一真正关心的问题。他想不通，时家能够找到的出色人选成千上万，其中不会没有比自己更强更合适的，他认为自己就算能够排进那个候选人名单，也早已被挤到天方开外了。哪怕只有这三天时间来安排也足够，时家能用来对付自己的方法同样可以拿去诱骗别人，更何况垂涎时家巨资和时莉莉美貌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们一定会心甘情愿甚至争先恐后迫不及待地答应这场婚事，那么，为什么会是他？他究竟有什么值得时家高看一眼的地方？这是现下让他最困惑不解的问题。 苏凛等待着时易生的回答，这一次，他发现，这个狮子般的男人犹豫了。过了片刻，时易生先生才开口，这一次他的回答含混不清： “之所以选择你，自然有我们的考虑。你不用怀疑，我们不是随便指定人选，也许你会感到奇怪，但我可以说，让你和莉莉订婚，是有着充分的理由的。而这个理由……恕我失礼，现在，我认为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 “什——？！” 理由？这个回答几乎相当于没说。苏凛当然不会满意。 “请相信我，我是很想获得你的信任的。” “您什么都瞒着我，这样也叫信任？！”苏凛的声音忍不住大了起来。 然而，时易生却仍然保持着那种淡然的表情与口气，他摇了摇头：“不，你错了，正因为想要拥有这份信任，我才会瞒着你。因为这个理由确实不适合告诉你。而我不愿意对你撒谎——尽管那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请你谅解。这是我作为……一个父亲的请求。” 时易生的声调突然软弱下来，让苏凛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这是否也是这个男人的一种手段，但即便真是那样，他也确实成功了。苏凛没法接口，他在想“父亲”这个词。时易生上一次和他见面，就刻意提到了他的养父与生父，那仅仅是一种偶然吗？还是说从那天开始，他就已经为今天的对话做好了铺垫？“父亲”又是在指代什么？他是在为时天允考虑？还是在为莉莉…… 萦绕在苏凛心头的谜团汇聚起来，凝结缩紧，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黑洞，那黑得让他莫名恐惧起来。他下意识地去摸索自己的左手无名指，那里本来有一个小小的银指环……但他没有摸到。无名指上空空的。他想起刚才化妆的时候，化妆师强硬地把它取下了，塞进他的衣服口袋里面。当时他并没有多想，只以为那些人认为这个小指环配不上这样高雅的场合。不过是摘下来几个小时而已，他默许了。而直到现在，他才察觉到，在他心中惶恐的同时，却没有一双温柔的眼睛通过那银色的反光看向他，安慰他那看似坚强却忽然脆弱起来的心灵。 …… 再次感谢婵娟莫是花落怅的打赏！承蒙关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