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节 眼花缭乱
下江市,又一处贫民窟里,在林昆生的帮助下,林小安终于把最后的一点的行李都搬完了,累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直喘粗气。 她不肯摘下眼睛上的墨镜。距离上次被阿翠打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她的两只眼睛仍然肿着,因为充血显得有些可怕。这狼狈的一面,她不愿暴露给任何一个人看见。 “哎哟,别坐,脏得很,我这地还没拖过呢。”林昆生忙劝阻道。 林小安喘着粗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像是在说:“管不了那么多了。”好一会儿,她才喘上了气,对他报以感激的目光,“木棍儿,这回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谢你了,不光帮我搬东西,还给我找地方住。”她看着他,心怀愧疚,“可是我到现在都没存够那两千块钱。这回我又得休养一段时间,照这个进度来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林昆生摆摆手,“着什么急,我现在工作还算稳定,提成也越来越稳定,每个月加起来能拿2000多最少的,帮你解决这点问题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嘛。” 林小安四处看了看这屋子,“这里条件比我之前那个贫民窟好多了,只是不知道…”说着她的眼神又黯淡下来,“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再找上门来,这样东躲西(和谐)藏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唉…”她唉声叹气:“只把阿翠给拘留了,有什么用,完全没人管高明明,根本问题解决不了,‘二奶踢人事件’的恶劣社会影响还在继续,这样的日子,是不是我只有从这个世界消失才会天下太平?那些人,那些人,他们从来不管青红皂白,他们总认为站在正义的一方,他们都抱怨法律制度该改一改,说‘踢人流产应该算故意杀人’,没错,我真的觉得法律制度该改一改了,真的该改一改了,这样没有尽头的日子我快过不下去了…呵呵,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我在这里住,就算暂时不上班,暂时没人找到,可迟早也得出去上班,迟早也得面对这个社会,我必须离开下江吗?我必须因为高明明那个女人,被逼到别的城市去才能过活吗?”她颓然靠在身后的墙上,痛苦地摇头,“我能去哪里?还有哪个城市有我的立足之地?” “你别这么说。”提起“那些人”,林昆生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望着大门对空气威胁道:“这个地方谁再找过来我弄死谁!” “算了吧。”林小安忽然苦笑道:“对于你来说,法律制度还是很健全的,只要你一‘弄死’了谁,就会有人把你抓走,就算不一枪崩了你,你也得把牢底坐穿,可对于高明明来说,法律制度就特别不健全,不管她怎么诽谤我都可以逍遥法外,跟杨虹在东山过甜蜜幸福的小两口生活。”她转过头对林昆生苦笑,“木棍儿,你就别挑战法律了,法律不是你我能挑战得起的,只有高明明才挑战得起。我们还是省省吧,躲,除了躲没别的。”她忧郁地望向窗外,“这个地方那么偏僻,应该不会有人再找到。最近我就在家里休养,不出门,至少那些人暂时还找不到吧…” 林昆生想安慰点什么,却不知从何安慰。他又气又恨,一拳头砸在桌上,“咚”,桌上的碗筷发出清脆的震动,回荡在这个沉默压抑的狭小空间里。 …… 天晟桑拿的女宾部。 小周站在更衣箱前望呆。今天,又轮到她值大夜班,得熬一个通宵到第二天早上。大夜班很多人都不愿上,因为需要熬整个一通宵,到时候很快又要倒时差上早班,让她们尤其是新来的服务员适应不了。不过大夜班唯一的坏处也就是这一点了,其余的都是好处——大半夜总是没有多少客人来洗澡,就算值班也只是象征性看着,打个盹儿什么的自然也是极方便的。客人少就意味着不忙,不忙也意味着麻烦事少,这一点的好处,算来也不小于早班。 一排排的更衣柜就像是三维立体图似的,有神奇的幻觉效果与催眠效果。越望着那一排排整齐的柜子,越让人两只眼睛呆滞得转也转不动,看着看着,就陷入了混混沌沌的休眠状态。她在浴室地砖排列的花纹里就看出过三维立体效果,她确定那是三维立体效果,因她确确实实看见那里面的影像,而且不止一次。那影像是很深很深的台阶,藏在地砖花纹里,它们一级级向下,深不见底,像是通往地狱的阶梯。有时候她觉得很好奇,突发奇想想过去踩一脚,可定睛一瞧,一切又都消失了。 从天晟开张以来她就在这上班,一直到现在,整个女宾部的构造她已经了如指掌,闭着眼睛也能画出一幅地形图来,那些更衣柜的序列号更是不用说,她的工作就是如此。 此时,她还不能真的去打盹,浴室里头哗啦啦的水流声时不时的提醒她,里头还有一位客人在洗澡。她随时得准备恭迎那位客人出来,帮忙开更衣柜,或者帮忙擦拭身体、裹浴巾。 小周困了,看着那些排列整齐的更衣柜,脑子里除了睡觉就没了别的。以至于那哗啦啦的水流声戛然而止了,她的脑子还是出于混混沌沌的状态,只有一半的意识是清醒的。 音乐声也轻柔得像是催眠曲。不知那哗啦啦的水流声停止了多久,可能是一分钟,可能是十分钟,她现在没有什么时间的概念。她努力睁开眼,强打精神,装作无事的样子。可就在努力睁开眼的那一瞬,眼前出现了可怕的一幕。 ——一只手突然从浴室里头伸出来,扶住了墙。那双手惨白惨白的,像极了宿舍门口出事那天血泊中的断手! “啊——”她吓得魂飞魄散,控制不住失声尖叫。 那个客人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魂飞魄散,被浴室的地滑得一个踉跄,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外面的服务员、领班们听闻这声惨叫,都吓了一跳,纷纷往女宾部赶来。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走进了女宾部,定睛一瞧,只有吓得魂飞魄散的客人与瘫坐在角落面如土色的小周,并没有看见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领班微微皱起了眉头,望着地上的小周,猜测道:“不会又是上次那种情况吧?” 小周惊魂未定,倚在柜子脚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哆嗦得说不出话。 看见她的表情,领班确信了这一切,忙对客人赔上笑脸左赔一个不是右赔一个不是。转过头,又对小周厉声训斥:“三天两头把客人吓跑,好端端的也能搞出事情来!一次比一次闹得夸张!就你这种精神状态,还上什么班!”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周终于辩解。 可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被“请”出了女宾部,也被“请”出了天晟桑拿会所,从此,这一切就与她毫无关系了。 轻柔的音乐仍然像是催眠曲。那些更衣箱整整齐齐码放成一排排环绕在四周,就像令人眼花缭乱的三维立体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