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节 泡椒牛蛙(下)
他听闻笑道:“陆如江帮杨洪伟开车,杨洪伟帮陆如江养孩子,这真是棒极了的交易。” 她一愣,也笑了,泡椒在嘴里嚼巴出满口的香味,辣得过瘾,辣得舒心。顺口问道:“你怎么不去告诉杨洪伟?” 他却反问:“告诉这些做什么呢?” 她想了想,“嗯…要是婉君生了陆如江的孩子,还能分到杨洪伟一半家产,那不是很不公平吗,最起码…最起码对杨虹不公平,反正就是不公平。” “这个社会,还有哪里是公平的?”他的筷子在碗边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分析道:“我调包维福士,我接管演艺部、仓库部、采购部,公司里终于有了几个我能掌控的部门,我这个傀儡总经理也好歹当得不那么彻底傀儡。我跟王婉君基本上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井水不犯河水,她不再插手‘朝堂政治’,我也不去插手‘后宫家事’。她不管我怎么在‘朝堂’捞金;我也不管她怎么在‘后宫’捞金。阿湄啊,”他把视线从菜移向她,“就算我不告诉杨洪伟王婉君偷人的事,侵犯了杨虹的利益,可你有没有想过,第一,我最多只能算是知情不报,还算不得共犯吧;第二,就算我侵犯了杨虹的利益,那又怎样,那是杨家人的利益。我的利益呢?我把这些告诉杨洪伟,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杨洪伟会给我钱?呵呵,”他望着桌上那盘泡椒牛蛙,冷冷笑道,“他能给我的全部,基本上也就是星辰度假村这个总经理的位置了——可以说只有三分之一是他给的,没错,三分之一而已。从行政助理混到大堂经理,再削尖脑袋混到总经理,我这一路走过来,说句好听的,是他的提携;说句难听的,就算是没有他的提携,我单凭我自己也迟早能坐上这个位置,可能会时间更久一点,但那是迟早的事。八年了,我喝出个酒精肝,呵呵,这个社会,男人不就是要靠喝吗,喝吧,我酒精肝,所以我坐上了这个傀儡总经理的位置。杨洪伟做了什么呢?他给我了三分之一的提携,给我了一个‘干儿子’的称号,没错,仅仅是一个称号而已。自从84年从冶炼厂退下来,扔了那个铁饭碗,我的命运就彻底牵制在他手里,没错,他是大海,我是小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不能因为溅起了点水花,就自以为把大海踩在了脚下,是的没错,大海随时随地能让我翻船。我曾经真心对他们杨家人,可是真心又换来了什么呢?他——”王立彬指向旁边的空气,仿佛那儿就站着杨洪伟,“他满心都是对那个叫什么‘萍萍’的二奶还有那个私生子的愧疚,从来不觉得更加愧对的人是他的家庭,他的老婆,他的儿子。既然他自己都不觉得愧对老婆儿子,我一个外人,我一个姓王的,我他吗又不姓杨,我何苦还要真心实意对杨家人?我对杨虹真心有什么用?再何况…”他看着水之湄的眼睛,反问道:“我要是把王婉君偷人这事告诉杨洪伟,会得到什么?” 水之湄愣愣的,不知说什么。 他点点头,自己回答道:“我要是告诉了杨洪伟,会得到一堆表扬,就像空气——不,就像放屁一样的表扬。然后我又乖乖做回我的傀儡总经理,王婉君下台,‘淑仪’或者是什么‘仪’太太上台,得了,我又得忍受杨洪伟新情人的压榨,被新情人骑在头上使唤,说不定比傀儡还要傀儡。是啊,我是‘干儿子’嘛,干儿子为干爹做点事情,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我付出,就是应该的;可我得到,就不是应该的了。我付出,是因为我是‘干儿子’,算是杨家人;可是在我该得到的时候,我就他吗的又不算是杨家人了,我就又姓王了。呵呵,阿湄啊,”他苦笑着,又对她反问道:“我要是不把王婉君的事情告诉杨洪伟,我能得到什么呢?” 水之湄愣愣地看他,似乎明白了一些道理。 他点点头,又自己回答道:“我要是不告诉杨洪伟,我就能和王婉君做一笔愉快的交易,让她把在星辰度假村得到的全部吐还给我。对了,荧幕的广告再过三个月就要到期了,到期了我就可以跟范总的酒签,不去跟王婉君找的那些该死的酒商签了。阿湄,你全都知道的,你说我该不该把王婉君偷人养汉的事情告诉杨洪伟?你说,是让杨家不知不觉的损失几十个亿的家产好呢,还是让我自己平白无辜地损失几万块钱好呢?” 水之湄放下了筷子,点点头,神情变得凝重。 王立彬用力抹了把脸,“对不起啊,阿湄,吃饭的时候我真不该说这些不开心的,希望没有影响你的食欲…” 她忙摇摇头,微笑道:“没有关系的,我都懂,我知道你很艰难。是我自己脑子太简单了,你这样一说我才明白,其实我要是你,不,任何人要是你,都不可能选择损失自己的利益的。更何况,我们是夫妻,你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我才不会让你平白无辜地受损失。” 王立彬看了看她,握紧了她的手,心存愧疚,“阿湄,这些年其实我对你一点也不好,我自己心里知道。”看见她的眼眶仿佛微微发红,他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她的眼眶却更加红了。 “我不管你对我怎么样,我不在乎。”她吸了下鼻子。 “真是的,都怪我…”他有些懊恼,本该是好好的一顿晚餐,却被弄成了这幅局面,他十分想缓解一下。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先前的话题,忙问道:“对了,阿湄,你刚刚不是说,《准生证》是有时效的吗?是多久的时效你知道吗?” 她一愣,果然止住了眼泪,回想道:“好像是半年还是一年的吧。” 他眉头皱了起来,“那生孩子之前一定要办好才行吧。” 她看看自己的肚子,虽然它还没隆起,但在她的心里那里面已经有个成熟的小生命了,她看着他,眼神犹豫,“怀孕前三个月都很不稳定,特别容易流产,千万不能坐长途车颠簸,我这个样子,还怎么回上河去办?” 他想了想,“应该是可以家人代办的吧,再不然男的也可以办,没理由每个外地女人都得挺个大肚子去坐长途车,这规矩设得也太不人性了。”他发起牢sao来:“唉,也是难,生第一个孩子还得得到‘准许’,这世道也是难…” “那,我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给我妈先问问?” “嗯,问问可以,不过,可以不用那么急着办的吧。”他顺口说道。 “为什么?” 他张嘴刚想说什么,却最终模棱两可地解释道:“听说要跑一大堆地方,跑十几趟,拿一大堆证件,不清楚情况的人说不定冤枉路还要多跑十几趟。” 水之湄果然不以为然,“跑十几趟就十几趟吧,我妈虽然五十几岁了,但也不至于老糊涂,我们毕竟在下江,不方便,也只能麻烦她。” 他装作不在意似的,拿起筷子吃起桌上的菜来,脑子里不自觉回忆起前阵子的B超结果——图上面的孕囊很模糊,很模糊,可是字迹很清晰——未探及原始心管搏动。 他认为这是有些反常的。但他也知道她坚持认为可以保得住,她坚持认为只要有妊娠反应就代表那孩子一定在体内健康发育。至今她也没有出现什么先兆流产、腹痛的反应,所以她认为没有胎心那只不过是个假象。 “准生证…”他默念着这个词,苦笑了下,吃起满桌的菜来。那些可口的菜肴到了嘴里,却味同嚼蜡,也不知是他肝的问题,还是他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