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节 剧烈咳嗽
黄金时间的星辰度假村，笙歌四起，富丽堂皇的大堂里，照例是那一派景象。七八十号服务员排成两排站在门口，统一身着改良过的清朝宫女服装，踩着统一的绣花鞋，梳着统一的“小两把头”，戴着统一的金翠首饰，脸上挂着统一的职业化的笑容，用统一的语调喊了一声又一声“老爷吉祥！”恭迎了一批又一批酒足饭饱前来寻欢作乐的客人。 后头一间简陋的员工厕所里，有一个同样身着古装制服、梳着“小两把头”的身影，她正站在大镜子前，一边痛苦剧烈地咳嗽，一边拼命地淌眼泪，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她不是别人，正是那杨洪伟的“钦定丫鬟”兰英。 她剧烈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稍微缓解了点，拿出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了眼角的泪水，生怕弄花了精致的妆容，然后又认真地整理了下颤得歪斜的发髻，将所有歪掉的首饰重新戴了一遍。待这一切收拾完毕，她照了照镜子，正在这时，一个同样身着古装制服的年龄稍长的服务员走进了厕所。 那服务员见是兰英，皱起了眉头质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那么长时间看不到你人，鸡翅马上就要炸好了，你还有闲工夫在这梳妆打扮？” 兰英瞪了那服务员一眼，不想说话，竭力忍住咳嗽。 那服务员从鼻子里哼了声，斜睨了兰英一眼，一边洗手，一边对着空气阴阳怪气地说：“别以为做了伟哥的钦定丫鬟，伟哥就能罩你，你才来这两个月，不知道的事多得很，伟哥虽然是杨董的哥哥，可星辰度假村这个场子，他几年才会踏进来一次，也就你心里没数了。” 她傲慢地把手上的水洒了洒，有几滴还有意无意地洒到了兰英的脸上去。兰英忙擦拭着脸上的水滴，怒视那服务员，那服务员却像没这回事似的，正眼也没看兰英一眼扬长而去。 兰英站在原地，愤怒又委屈，气得直瞪眼却什么办法也没有。站了好久，她才好不容易平复了些心情，从衣兜里掏出一瓶小小的眼药水，对着眼睛滴了进去。 辛辣的感觉刺得她眼睛生疼，不由得呲牙咧嘴，眼泪直流，把妆又一次冲花了。她痛得捂紧眼睛，没有心思去管那些，刚刚好不容易止住的咳嗽不知怎的又犯了起来，“咳咳！咳咳！…” “咚咚咚”，随着外面高跟鞋的声音响起，王婉君走进了厕所。看见面前剧烈咳嗽、眼泪直流的兰英，惊呆了。 “哎呀，兰英？你怎么了？”她忙关心道，上前帮忙拍着兰英的背后。 兰英咳嗽了好一阵，才终于缓过气来，小心翼翼地拿纸巾擦了一把眼泪，“婉君姐，我没事。” 王婉君不信：“都这个样子了，还说没事？” 兰英摆摆手，吸了下鼻子，“我真没事，就是呛着了，歇会儿就好，歇会儿就好…”说着，忙用纸巾擤了下快要流出来的鼻涕，把鼻尖揉得红红的。 王婉君一脸心疼的样子，抚摸着兰英的背，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你到底怎么了？什么东西呛着了这么严重？” “没什么，就是给油烟熏着了，我现在已经快好了，谢谢婉君姐关心。” 王婉君不解：“什么？油烟熏着？”她回头望了望外头，走廊里仍然播放着高雅的音乐，保安们站岗的站岗，空气中飘着淡淡百合花的香味，并没发觉有些什么熏人的东西。 兰英又轻轻咳了两声，小声解释道：“我在厨房上班，油烟比较重，刚好现在点炸鸡翅的客人比较多，炸了一大锅，我就有点受不了了。没事的，我已经好了…”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表，神色匆忙，“我得回去了，鸡翅应该快炸好了，我还得上菜去。”说着，拔腿就要往厕所外头走。 王婉君拦住了她：“哎，等等。” 兰英被她拦住了去路，只好呆在原地。王婉君问道：“你为什么要在厨房上班？服务员不是应该在包厢里面上班吗？” 兰英忽然叹了口气，面色忧愁，她紧张地四下环视了一圈，这才小声解释道：“其实我们是应该在门口站岗，有客人进来了，就按排班表来排该轮到谁进包厢工作，但我最近都被安排在名册末尾，最后两名是要在厨房一起帮忙炸东西、传菜的，只有在所有服务员都安排完了的情况下才会轮到我们，基本上每天都要在厨房工作几个小时才能解脱。”她又轻轻叹了口气，“我一直是排在倒数第一个，就连倒数第二名都是按照排班表每天更换，唯独我始终在倒数第一，一直没换。” “也就是说，你要一直在厨房上班，每天都要最后一个才能排进客人包房工作？”王婉君忍不住插嘴问道。 兰英失落地点头，“是啊，婉君姐，我不想干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她又摇摇头，“我排在最后一名，每天看她们都下班了我还没上岗，她们一个个都拿我取笑，这些就算了，被排在最后一名还不是我最受不了的事情，我最受不了的是那个油烟味，那简直不是人能忍受的！偶尔的一天也就算了，天天这样，一到有客人点小吃的时候我就一个头两个大，我眼睛鼻子迟早要给熏出毛病来！”她埋怨的看了看自己的一身古装制服，“我还得穿成这个样子，梳成这种头，搞得跟真的样，每天从七八点钟开始就要窝在厨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窝到最后排到我，才能解脱，头发早就给熏得能拧出油来，衣服都要给熏黑了，客人一靠近我都皱着鼻子，问我怎么一身油烟味，每回我都得跟他们解释半天。我成天在厨房工作，穿成这样也不知有什么意义，胸口挖那么大一块，干活还不利索…” 王婉君越听越皱起了眉头，问道：“你被安排在最后一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兰英支支吾吾，嗓门小得跟蚊子哼似的：“就在…杨老爷来的那一天以后。” 王婉君心里一惊，掐指一算：“那已经有整整一个星期了？这一个星期，你都成天在厨房工作？” 兰英犹豫着点点头。 “怎么能这样对你！”王婉君发起了火。 兰英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见无人走过，把王婉君往里头拉了拉，小声劝道：“婉君姐，你就别说了，反正我是不打算再干下去了。就算不把我安排在最后一名又怎么样呢？自从杨老爷来的那天之后，我在公司就‘出名’了，只不过出的不是好名。我本来就是个新来的，她们说什么我也不太听得懂，也不知道该相信谁，谁说的才是真的。”她紧张地瞄了一眼厕所门口，见无人进来，又小声说：“她们都说星辰开了八年多，伟哥总共来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她苦笑着，“什么‘钦点丫鬟’，都是酒后一个开心的醉话罢了。几年才来一次，他能给我带来的好处我沾不着边，带来的副作用倒是一大堆，躲也躲不掉。就这样下去，我还有什么干下去的必要？” 王婉君皱了皱眉头，先劝阻道：“不行，你别辞职。” 兰英苦笑：“不辞职，我还能怎么办呢？” “你忘了还有我吗？”王婉君拉起兰英的手，“别以为我这‘艺术总监’，就管不着你们服务员的事情了。”她望着面前怯懦的兰英，安慰道：“你等着，就在这，别去厨房管那些什么狗屁的油炸鸡翅了，我马上就叫柏总把你给调出来，排班表重新给你排一遍，叫你以后永远不会排在最后两名，再也用不着蹲厨房。”说着，调过头就要走出厕所去找王健柏。 “啊？”兰英惊呆了，忙拉住王婉君，“不要这样，不管以后怎么排班，至少我今天的工作得做完，要是现在就不做了，肯定要再安排一个人来厨房，那我会得罪人的，而且以后排班要是永远不排在最后两名，那也是搞特殊化，也会得罪人的，我不求那么多，只求以后能恢复以前的样子正常排班就行了…” “得罪人？你还怕得罪人？”王婉君反问道：“别人得罪你的时候，她们怎么不觉得自己在得罪人？” 兰英语塞，揉搓着衣角，涨红了脸。 王婉君拉着她的手，低声劝道：“记住，夜总会就是个皇宫，比皇宫的斗争还要激烈、还要复杂。你不去把别人踩在脚下，别人就会把你踩在脚下。人人骨子里都有欺软怕硬的本性，你强大到一定程度了，她们不仅不会来欺负你，反而会接二连三来巴结你，之前欺负过你的那些人，哪怕在你跟前磕头下跪，喊你姐，喊你妈，也要乞求你的原谅。不要以为我在夸张，真正的现实往往比我说的还要夸张。兰英，你还小，你迟早会明白这个道理。你要记住，你有婉君姐，有柏总，有伟哥，不说在别的部门，就说在服务员里头，没有哪个可以是你的对手，你完全可以把她们所有人踩在脚下，因为你现在已经有这个资本。就算伟哥几年来一次，我们也可以想办法打破这个僵局，创造出条件，让他来星辰频繁一些。”她紧紧握住了兰英的手，郑重其事地说了四个字：“事在人为。” 兰英听得似懂非懂，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眼神坚定的王婉君，感激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