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茶会
紫竹院因竹林浓密,清悠雅致而得名。竹畔一条小溪蜿蜒而过,溪流不深,清澈见底。一阵微风吹来,枯掉的竹叶随风而落掉入小溪中,顺着溪水漂漂浮浮如一叶小舟。意境悠远,清新又带着一丝浓密的厚重。 明明已经入冬,偏这里看不到一丝冬的痕迹。 紫竹院的前堂是五间七架的屋子,纤草堂与雁门关沈家的则只有三间七架,都是按照规制所建。 小丫环替沈家两姐妹打起厚门帘,虽还不算太冷,屋里却已用上了炭盆。 她们刚才走得急,出了一身汗,冷风一吹,后背泛起丝丝凉意。 进屋后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只是里衣湿腻腻的,感觉不太舒服。若是能早些离开便可以回去换一身,否则只能等它自己干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感冒。 她们现在可没时间生病,忙着呢。 “可算是来了。”嘴里说着责怪的话,可脸上却露出融融的笑。看世子夫人如此亲昵的神态,似乎并未因她们迟到而不满,姐妹两松了口气。 屋子里除了世子夫人还有韩二夫人康氏和韩月姝,另外有一位不认识的夫人跟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世子夫人刘氏介绍说那是定国公夫人周氏与她的幺女冯珍珍,周氏与康氏是表姐妹,今天是过来串门子的。 虽话是这么说,但韩月姝已经十四了还没订亲,据传这段日子康氏正在给她相看人家。这定国公夫人周氏说不得就是来府上探口风,顺带走亲戚的。 沈如真、沈如画一一与人见过礼,便有丫环上前摆上两个绣墩请沈家两姐妹落了座。 刚坐下,冯珍珍便凑到沈如画身边。她夏天满的七岁,比沈如画小一点。沈家姐妹给怀安侯送放大镜的事儿已经传得京中世家人尽皆知,物以稀为贵是一方面,传言力量也不可轻忽。在传言的作用下,放大镜变成了近乎神器一般的存在。特别是在孩子们的心目中,那就是高山仰止。 “听说你们送给怀安侯爷的生辰礼是从一个老神仙那儿得来的?”冯珍珍小声的问沈如画,双目绽放着崇敬的光芒。 沈如画没想到连放大镜的来历被传得神乎其神,愣了愣,随即一笑。“那有那么神奇,传言有些不实了。” “那真实的情形是怎样的……” “娘,不如我带着meimei们去水榭坐坐吧。”夫人们正好想谈论一下儿女婚事,便允了,让韩月姝带着三人往水榭去。 因传言太过神奇,又没什么根据,幸好她提前编了一个较为官方的故事。故事带着些隐匿的神话色彩,能充分发挥人们的想像力,正适合向小孩子讲述。于是乎,一个催人泪下,感人肺腑又曲折离奇的故事就这样呈现在了冯珍珍的面前。 去往水榭的路上,沈如画便边走边给冯珍珍讲…… “原来如此。”冯珍珍用手中的绢帕擦了擦眼角,“我也跟你一样想法,宁肯得不到这稀奇的物件,也不愿母亲去世。” 沈如画叹了口气,“有娘的孩子像个宝,没娘的孩子像根草。我跟jiejie们每每看着这东西都会想起母亲,触景生情,心里难受。不过是个物件,我们姐妹又用不着,不如送给用得着的人,也算是报答世子夫人收留我们的一番情意了。” “怎么我听说你们手上还有?”冯珍珍想起传言说这东西共有七块,取北斗七星之意。 “是有,但送给怀安侯爷那块儿是最精美的,其他的还未经过雕琢。”剩下这次是用来作买卖的,可不能说没货了。“而且你也知道,这七块儿分别取北斗七星之意,是一套的。送出那块儿之后,我们姐妹这心里便有些空落落的。” 冯珍珍一点不怀疑沈如画话中的真假,认同的点点头,“毕竟是一体的嘛。” “什么是一体的?”一个童稚却又高亢的声音响起,犹如鹅啼。 “哥哥。”沈如画跟着冯珍珍回头,看到个十来岁身穿月白挑金线长袍,头戴紫金冠,腰缠墨玉带,脚蹬玄色皮靴,外罩斓边石青色锦缎披风的少年不远不近背着手的站在靠近假山种植的杨柳旁。 虽已入冬,但杨柳的柳叶还未掉光,风吹柳摆与这锦衣少年飘动的衣摆互相应和,仿如一幅水墨画卷,美不胜收。 又是一番寒暄、介绍,互相见礼。原来来人是冯珍珍的四哥,定国公夫人周氏的嫡出第三子冯映麒。周氏不过三十出头,一共育有三子一女。就因为这几个孩子,她在定国公府的地位极其稳固。 长子冯映鲲已请封为定国公世子,现任锦衣卫副指挥使,次子冯映鹏凭借自身实力考得举人功名,三子冯映麒年仅十岁已是个小秀才。 冯珍珍蹦蹦跳跳的来到冯映麒面前,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道:“我跟沈三jiejie正说到那放大镜,按北斗七星分成了七块。哥哥不是也感兴趣吗,不如一起来听听。” “若按北斗七星所列,不知赠于怀安侯爷的那只代表的是哪一颗?”冯映麒笑眯眯的看着沈如画。 本来就是沈如画信口胡诌的,她连北斗七星分别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哪知道那放大镜代表的是哪颗星。只能愁眉苦脸的小声道:“其实那老道赠我这放大镜时并未说清这七个分别叫什么,就算说过,过了几么几年,当时又是那样的情况,我也记不得了……”沈如画福了福身,“冯三公子见谅。” 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meimei差不多大,长得玉雪可爱却面露忐忑的小姑娘,冯映麒宽容的笑了笑,“沈三meimei的事我有耳闻,只是随口问问,还请沈三meimei不要多心。” 对这个长相俊美的少年沈如画颇有好感,但这好感无关男女,只因眼前人太过赏心悦目,纯属欣赏,没有一点据为己有的意思。 沈如画微笑着点点头,尽力的控制着面部肌rou想露出个类似于腼腆的笑容来。 许是性格使然,许是年深日久,沈如画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腼腆过。 也不知是因为在美人面前人总是不自觉的希望展示出自己美好的一面,就像对着孔雀挥手绢它便会开屏类似的原理一样,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异性相吸在里面,总之沈如画最后还是不负所望的露出了一个略僵硬的腼腆笑容。 大概是被沈如画的表情取悦了,冯映麒对等沈如画越发和气,陪在冯珍珍的身边听自己meimei与沈如画聊天,一点不耐烦都没有。 等到快进水榭的时候,冯映麒趁大家没注意走到沈如画身边低声,以极快的语速道:“沈三meimei的竹枝使得好,能用浑圆的竹枝将假山削掉一块,这要用到人身上可了不得。不知沈三meimei什么时候有空能跟我切磋一二,不胜感激。” 在沈如画发呆的时候,冯映麒已经从她身边经过进到了水榭里。 到竹林里采竹枝是为了赶走韩谓之出的下策,并未使用。韩谓之走后沈如画只是泄愤似的拿竹枝朝假山石上挥了一下,谁料到会削下一个角来。她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估计就算沈如画照实说了冯映麒也不会相信,就让他误会着吧,反正她是不会跟他切什么磋的。 水榭茶话会挺别开生面的,一共五个人,年纪,从十四到七岁各不相同;性别,男女都有;文化程度,参差不齐;家庭背景,相差巨大…… 由这毫无共同点的五人组织起来的茶话会出现得最多的情况是什么呢? 冷场! 再冷场! 继续冷场! 韩月姝是大家闺秀,性格较为内向,她感兴趣的事其他四人都无甚兴趣。 沈如真比朝月姝小些,平日里在家做得最多的就是管家理账,虽然性格爽利却难免眼界不够。 冯映麒是个小秀才,高度与层次是在场之人无法企及的。就算沈如画的知识面够广,但这个时代的东西她并没有学多少,也搭不上话。 冯珍珍就是个小姑娘,喜欢的东西无法引起场内人的兴趣,只是为了缓解冷场的尴尬大家都有意识的哄着她,逗着她。 沈如画真是看不下去了,本来不是自己的主场她没想要挑大梁的,可她实在是憋不住了。 “听说冯四哥哥已经考上秀才了?” 冯映麒谦逊的点了点头,冯珍珍自豪的说:“我四哥去年九岁的时候就考上秀才了。” 沈如画选择性的忽略掉冯珍珍吹嘘那句,直接道:“meimei想出个题目考考你?” “沈三meimei尽管出。”反正场面也冷,不如听听她能出个什么题。 “说有一个人爬上了九层塔,结果一不小心从塔顶掉下来死掉了,变成了死人。后来又有个胖子爬上了九层塔,也一不小心掉了下来,他应该叫什么呢?”沈如画随便选了个前世最为人所熟知的脑筋急转弯来问。 冯映麒想了想,觉得答案应该是“死胖子”,又觉得不太好在姑娘面前这么说,只好试探道:“死掉的胖子?” “那就是死胖子了。”冯珍珍不假思索的一口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