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折(第二十五场】 终章(四)
“师叔,我可以见见初潭吗?” “他在闭关。” “闭关需要三年?” “葛仙翁在平地飞升之前,闭关了七年。” “师叔,容玉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为什么不自己闭关悟道,非要强迫初潭师弟?您明知道他无心修仙,已经在西湖边盖好了精舍,准备还俗娶亲了。” “眼睁睁看弟子误入歧途而不出手相救,枉为师尊!你师傅准你还俗归乡,是因为你本就是来学炼药而不是修道的。” “初潭会入道,也是因为对家庭失望,对自身血统的罪孽之感所致。后来他遇到了珠帘秀,已经改变了原来的想法,为什么师叔要强迫他舍弃呢?玉函记得师叔以前说过,无论初潭师弟怎么选择,您都会支持他的。” 马真人不动如山的淡定面孔终于浮现一抹不耐之色:“这是我们师徒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回去吧。” 玉函却不肯动弹:“我来了十多次了,每次师叔都找出各种由头不让我见他。这回再见不到他,我就坐在这里不走。” 马真人佛尘一甩,转身大踏步离去:“随你便,现在的小辈,一点规矩都不懂,幸亏还俗了,不然岂不丢尽了我道门的脸。” 玉函毫不示弱地说:“初潭就是太守规矩,才被你囚禁了三年!弄得现在弟妹都快嫁给别人了。师叔难道打算关他一辈子吗?” 马真人站住了:“那小戏子要嫁别人?很好很好,等她嫁人后,你初潭师弟就可以出来了。” 玉函简直服了他了,什么时候这人变得如此偏执?他努力用平和的语气劝着:“师叔,修道之事,一定要讲自愿,要讲缘分,根本勉强不来的。您以前明明说随他自己选择,怎么真到他准备好新房要成亲了,您又横加阻挠,甚至把他关起来呢?” 这三年来,为了说服这固执的师叔,玉函嘴巴都快讲干了。很多次他都想去找到秀儿,跟她说明初潭的处境,让她体谅等待。可是,连他自己都没把握一定能说服马真人放初潭自由。如果最终他还是不能把初潭带到秀儿面前,让一个女孩子无望地等待,一年年蹉跎青春岂不是罪过? 得知秀儿订婚后,他终于耐不住了,不管不顾地找秀儿说明了情况,告知她初潭被关的地方,然后就自己跑到这里来找马真人了。这回他决定,就算闹到被逐出师门,他也要见到初潭。 正当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紧闭的铜门里传出了一声隐隐约约的嘶吼。 两个人脸色一变,马真人忙从腰里掏出钥匙打开门,里面的情景让他们吓了一跳。 马真人着急地说:“快,去找你师傅来,还有邱道长,王真人他们都找来,就说初潭走火入魔,情势危急。” 很快几位道长就来了,大家赶紧按方位排好,开始打坐运功。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后,狂躁不安的初潭总算平静了下来,大伙儿刚松了一口气,可是…… “师弟,师弟,你怎么啦?”玉函扑过去,一面朝软倒在地的人大喊,一面给他把脉。 邱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玄清,我早叫你放他下山的。我给他算过了,他还需要在红尘中打滚两世才能悟真得道。” 马真人低下头:“我主要是看他骨骼清奇,是我入道以来所见的资质最好的弟子。” “资质再好,情缘未尽也是枉然。” 马真人不甘心地嘟囔:“这样岂不是太可惜了。”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得道终有日,只是事有疾迟而已,也没什么可惜的。” “其实,红尘中何尝不是修炼地,真正超凡入圣之人,在仙界与在红尘原无分别,境界各异,道心无二。” 闻听此言,马真人如醍醐灌顶,长揖而谢曰:“多谢各位道兄指点迷津,玄清惭愧之至。” 玉函听他们似乎要长篇大论地辩起道法来,急得抱起地上的人说:“各位师尊,你们倒是看看初潭啊,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啊?怎么号脉像睡着了一样。” 王真人笑道:“他本来就是睡着了啊。” 玉函这才放下心来。 马真人说:“你小子既这么关心你师弟,那就由你把他背回屋吧。” “嗯,我背。” 刚把人扛上肩,外面就跑进来三个小道童,个个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师傅,山门外来了个女的。” “什么女的,是女施主。” “哦,师傅,是个好漂亮的女施主。” “漂亮女人?会不会是……” 三个小道童互相看了一眼,差点从鼻子里哼出来:要我们叫“女施主”,自己叫人家“漂亮女人”,什么嘛。 马真人率先走了出去:“如果是她,我去接待吧,以前也曾会过几面的。” ——————————分隔线—————————————— 一室幽暗,一室幽香。 床上的人睁开眼睛,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这里是自己的卧室,睽违了三年多的卧室。他伸手抚过素净的棉布被单,直到柔软的长发,小巧的耳朵,滑嫩的脸蛋…… 滑嫩的脸蛋?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带着一丝颤抖问:“秀……秀儿?” 伏在床沿上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他的手掌里,很快,他感到了一股温热的湿意。 “秀儿,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嗓音异常沙哑。 秀儿扑上去抱住他,她始终没有吭声,只是不停地流着泪。 ———————————分隔线——————————————— “少爷,那个没良心的女人,你还惦记她做什么。” “再说你现在也娶妻了,大少奶奶下月就要临盆,我们还是回大都去吧。” 见主子只管埋头写字,根本当他是透明人,菊香不满地噘着嘴说:“二少奶奶,三少奶奶,四少奶奶也都有喜了,那可都是少爷的亲骨rou,少爷总是滞留杭州,她们会伤心的,老爷太太们也会担心。” 十一对呱噪书童的话置若罔闻,专心填好了手里的曲,这才站起来说:“等我找到了五少奶奶,咱们再回去,说不定回去的时候她就有喜了。你放心,你家老爷太太只要我不停地播种,让关家人丁兴旺就行了,至于我在哪里播种,他们是不会计较的。家里有十一个想抱孙快想疯了的婆婆,还有那么多丫鬟婆子,你还怕她们怀孕生产的时候没人照顾啊。” “可是……”菊香想说,你才是她们的相公啊,家里公婆再多,仆人再多,怎么能代替相公呢? 但他也知道,那些女人嫁给他家主子的时候,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了:他不可能属于她们中的谁,他只负责播种,其余的,就是她们自己的事了。 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可是丈夫不断纳进新宠,这样的一生,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菊香突然理解了秀儿,秀儿嫁给他家主子,他真的会从此收心,只守着她过一辈子吗?一个月可以,一年可以,十年二十年之后呢? “你还在磨蹭什么?走了啦。” “少爷,我们今天去哪儿?” “去河边搭船。” “搭船去哪儿?” “金陵。” “少爷真的要去寻访那嗓音酷似秀儿的杜妙隆?” “啰嗦,跟着走就是了。”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阳光透过窗前的榆树斑斑点点地洒落在书桌上,照见那上面墨迹未干的字。 那是十一刚填好的一首曲子,准确地说,是一首曲的下半部: 愁的是抹回廊暮雨潇潇,恨的是筛曲槛西风剪剪,爱的是透长门夜月娟娟。凌波殿前,碧玲珑掩映湘妃面,没福怎能够见…… 没福怎能够见?他到苏杭一带盘桓已半年有余,访遍了西湖边的别墅精舍,那个人却一直芳踪杳然。 不求结缡,不求欢好,惟求偶尔一晤,以慰拳拳相思,他的要求很高吗?为什么都这么难? ——————————分隔线—————————— 全书到此剧终。 俺每次完结收获N多板砖,一车子番茄,一箩筐鸡蛋,这回呢? 尚有两个番外奉送,到本月31号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