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低气压中

    颜羽的心情不太好。确切地说，是很不好。

    山中一别，那是他的心魔作祟，自觉难以面对齐钺那张脸。到一个人下了山，听了颜三的自作主张，心中深沉的嗜血戾气便再难掩藏。颜羽向来不是个温和好脾气的人，相反，他崇尚极端，酷爱杀戮，不过是这几生几世的漫漫追索压住了他心中的偏邪之气，他也不想在有颜如七的世界里开了杀戒。再者，后来遇上了齐钺，他内心多多少少寻回些平静，只想着一生一世相顾携手，自己一手打下的基业也大大方方让颜二颜三和颜四打理，毫不上心。

    然而，玉戒为界，他再次见到那一缕孤魂，纵然不是本人，又怎能毫无感觉？彷徨终日，颜羽于是明白，原来自己也并非想象中的坚定强大。若他不知血玉扳指的存在，不曾入梦一会，或许他也真的认命，哪怕这个齐钺不够完整，他也有足够耐心和情意给彼此一个完满。可上天给他开了个极其恶劣的玩笑，给了他一道叫做前生今世的单选题，而他找不出那个完美的答案。

    到底是谁成全了谁，谁遗弃了谁已经不可言说，他隐隐觉得那一线希望被生生摧毁，面对现状弃之可惜，任之不甘，整个心脏日日像是被刀刮着难受，他实在需要发泄一下。

    于是，干脆玩大了吧，暗地与殷豹子联手对付积威甚厚的殷老头子，作为交换条件，殷豹子送他另半壁江山，接着便要荡平其他的各种势力——他要做黑暗中的王者，唯一的王者。

    换作以前，他是没这个野心和想法的，但此刻，他急需要做某些事情来舒缓一下太过紧绷的神经。

    事情进行得不错，一步一步，他马不停蹄，夜以继日，事无巨细疯狂筹谋各种行动，至此已有三天未合眼了。

    本以为可以将那些人那些事暂时忘却，却不想不经意的瞬间，齐钺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主动去抱另一个男人。

    他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手一挥，桌上各种事物纷纷落地，乒乓作响。

    “大哥！”门开了，颜三惶惶然站在门边，看着自家大哥站在桌前，两手扶着桌沿，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

    那个男人他见过，从身形和侧面来看，似乎是回来不久的莫维明。

    “收拾一下，他们都到了吗？”颜羽走到窗边站着，语气十分平淡。

    “都到了，已经通知下去十分钟后开会。”颜三赶紧走过来，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偷看颜羽，犹豫了半天，还是道：“大哥，你三天三夜没休息了，这个会……”

    “无妨。”颜羽突然回头，“齐钺身边跟了几个人？”

    颜三一愣，“两个，大哥放心，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安全方面绝对没问题的。”

    看了看颜羽的脸色，颜三特别想说：大哥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可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他从未见过大哥像现在这个样子过，他只觉认为大哥和齐钺之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他一向认为齐钺那小子太不省心。

    颜羽点头，默不作声出了门，颜三在后面看着他行走的轨迹，那显然不是去找齐钺的。

    大哥越发深沉莫测了。颜三叹了口气。

    会议开得极为沉闷，除了必须的阐述，其他时候在座的人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少有几个大胆的偷偷拿眼睛看高坐在上的颜羽，也只匆匆一眼不敢再看。

    “还有什么事吗？”颜羽开口。

    听了这话，熬了一个小时的在座各位悄悄松了口气，心想总算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必忍受低气压了。然而，就在这让人欣慰非常的尾声，居然有人不识形势。

    “总裁，还有一件事，关于青羽科技与X大联合举办的选拔‘轮回’代言人的比赛，上次总裁提过要亲自到场……”

    真是猝不及防，颜羽觉得心中一痛，眼前有一瞬发黑。

    轮回。他自然记得，这是他早年亲手设计的一款游戏，当时只是为了有个寄托，设计得比较简单，也未曾组织团队进行深入开发。后来找到了齐钺，又遇上了莫子离，他便有了别样的心思，把这个游戏重新拿出来交给青羽科技旗下的设计团队进行纵深加工，准备对外发行。

    这段时间他刻意不去想颜如七如何，齐钺如何，这些事也差点要忘记了，没想到这时候被人当众提及，那些思念和回忆便悄无声息又汹涌澎湃，一时间让他慌了心神。

    见颜羽脸色更不好看，说话的人声音越来越低下去。他开始意识到今天或许是他踩雷了，虽然他脑子转了几圈也未找到雷点。

    不止颜羽，颜二颜三颜四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他们三人对视了一眼，忧心忡忡，颜二更是瞪了那人一眼，恨不得拆了他的骨头。

    “大哥，我去吧。”颜三毛遂自荐。

    颜羽微微垂眸，终是点头道：“散会。”说着起身，率先离开。

    颜二颜三颜四连忙跟上，离着两步的距离，不敢前去。

    颜四推了推颜三，“干嘛不让大哥自己去？那个……”

    颜三连忙捂住她的嘴：“祖宗，你少说两句，大哥情绪不对。”

    颜四拍开他的手，“废话，我又不是没长眼睛。我意思是要是那小子惹了大哥，见面说清楚不是更好？这段时间……”

    “说不清楚。”颜二难得发表意见。

    颜四看了他一眼，道：“对了，你不是跟着上山的吗？怎么回事？问你你也不说，你倒是说说啊。”

    颜二苦笑，大哥不让透露山上的一言一行，他怎么能说？

    “说个屁，肯定是那臭小子不识抬举了。大哥拿他当心肝样护着，他倒好，整个没心没肺……”

    颜四推他一把，“得了，你别羡慕嫉妒恨，那小子虽然胆子小了点，但不是冰雕的人，你老这么跟他过不去不就是因为大哥为了他不关心你了吗？切，小心眼。”

    颜三怒道：“你瞎说什么啊，我是因为这个吗？小四，你讲点良心，我们这些人什么刀山火海没闯过，那小子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迟早拖大哥后腿。我……”

    颜二神情一黯，他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种东西难道比大哥高兴幸福更重要吗？他想开了，可颜三显然没想开。“三子，你一向洒脱宽容的人，怎么变得迂腐起来。”颜二瞥了他一眼。

    “就是，你呀，就面上看着像好人，坏水儿一肚子的，我可告诉你，这小子再怎么不好也是大哥认定的人，你收敛点啊，别惹大哥不高兴。”颜四连忙帮腔。

    不料颜三嗤笑一声，“认定？你们看看大哥现在的样子，像是认定了吗？大哥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清楚？要说之前大哥认定了我还真信，现在……你们看着像？”

    “说够了没有？”颜羽虽然离他们远，而他们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他仍然听到了只字片语，沉了脸回头斥道。

    三人吓得赶紧立正，不敢再交头接耳。

    颜羽极具压力的目光从他们面上一一扫过，“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说着转身离开，这次走得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