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仙侠小说 - 斩破仙尘在线阅读 - 145、枯杖婆

145、枯杖婆

    远离瞿朝国都的北疆刚刚经历了一场朝廷大军与魔修的厮杀,在那之前,众多部落听从调派迁出了绿洲,如今陆续回归,这一天,九曲绿洲的老族长率领族人长途跋涉,终于又回到了家园。

    “爹,娘,快看天上那是什么?好漂亮啊!”

    乱哄哄的队伍中,突然有小孩指着天空大声叫嚷。

    七月晴空,炎炎烈日,一道雪白的龙影迎着阳光破开云层,盘旋片刻,转往南方飞去。

    “这难道是……这是上天降下的吉兆啊,保佑我族平平安安,不再遭受厄运!”老族长曾经听闻过九环山下藏有龙脉的传说,如今亲眼见到那破空飞去的天际云龙,当下又惊又喜,急忙招呼族人跪下来不断地磕头拜祭。

    就这样,庞大的白龙身影掠过整个北疆,惊动了无数的绿洲部落,沿途不断有人下拜。

    “九环山下,九天玄火蕴龙脉,如今龙影现世,瞿朝,宁家,你们将会怎样应对呢?有魔修这样的敌人,又有居心叵测的皇室势力,想来今天过后,朝野将会传出无数的流言吧。”立在那所谓龙躯的颈项上,宁徵言俯瞰下方不断后退的荒漠,轻声自语。

    淡薄的云气飞快从身边掠过,足下风声猎猎,仿佛随时都会飘然升上天去。

    无五色之缭乱,无五音之喧嚣,无五味之缠绵,一身空空荡荡,轻灵浮动于天地红尘之间,唯有一心深深沉入凡俗纠葛,厮杀争斗之中,仿佛看到了将来的血腥景象。

    静静体会着这样极端的矛盾,她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寥廓的沙丘大地,静如止水的心境又反过来映照出自己的一举一动。

    清楚,明确,无所动摇。

    底下的小蛇耳尖,听了这番话,满心不高兴地抱怨起来:“又拿我作幌子,又拿我当苦力,先说好,这种事仅此一次,我以后再也不会托着人在天上这样飞,你当飞那么久很轻松么?”

    “事急从权,你姑且忍耐片刻,待我找到合适的地点落下云头,就不会这样辛苦了。”宁徵言挑了挑唇角,有意避开话题,转头去看四周。

    要想利用似是而非的龙影将整个瞿朝的注意力引向别处,引发动乱,令他们腾不出手理会长京发生的事,那就得选个麻烦的地方,不能太近,近了会波及长京,也不能太偏僻,否则地广人稀,很快就会被查个彻底,达不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找到了,就是那里!”

    就在离了北疆,小蛇在天上绕圈子绕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宁徵言眼前一亮,指着东南方向的莽莽山脉道。

    从上空看去,这片山脉刚好在北疆边境东南方五、六里外,盘踞足有千余里地,蟠曲弯折成一个右大左小的“之”字形,遍地密林森森,平缓处是一块块开垦出来的田地和住家,山脉右侧向阳的地方建有城池,屋舍井然,道路纵横,隐隐可见人烟稠密,令城池上空升腾起一片凝而不散的祥和之气。

    这气息非是rou眼可见,而是由城中居民每日的休养生息、地貌风物的变迁凝聚而成,随四季轮转有所不同。

    万物行于天地之间,如鱼在水中游,无可避免的荡起波痕阵阵,这波痕便是所谓的气机,再进一步,以水势论断波痕方向凶吉,可称之为气运。

    龙脉,正是整个瞿朝的气机所显,只因太过强盛,才能够凝聚为真龙形态。

    宁徵言虽然不清楚气机的真相,却在九环山下见过龙脉,乍见这座城池的气机隐约和龙脉波动一致,元神自有感应。

    “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小蛇在意的却是那罕有人际的苍林山脉和它从前住处有几分相似,满意地夸了句,一摆尾就从云中游曳而下,好似雨过天晴后虹霓入水般,往青翠的峰林深处翩然落下。

    满城内外的达官贵人、平民百姓在这天却看到从北方来的一道雪白龙影落到城外,惊讶赞叹之余,不免有几分惴惴不安。

    要知道,那城池乃是瞿朝当今皇帝第九子定王府所在,城墙大门铭刻“靖和城”三字,城外驻守了百万雄兵,是取镇守北方和东南方边疆以求天下太平的意思,寄托了朝廷的殷殷苦心,这都是因为如今四海升平,皇帝年富力强,太子和十来个封王的兄弟间不曾起过龌龊,才能够将这样的重兵放心安置在一介皇亲的封地上。

    天子以龙为象征,天无二日,人无二主,这年头太平得很,怎么会忽然在北疆显出条龙影来?

    定王更是为此发愁,生怕被人怀疑有谋逆之心,一边连夜上书朝廷,一边加派人手下令封锁消息,但龙影降临那一幕何等恢弘壮观,没过几天,靖和城外已经陆陆续续有好些来历不明的人前来打探消息了。

    边地民风彪悍,虽然有城主严令禁止,依然有许多人贪图报酬说出那天的所见所闻,其中最活跃的就是几家猎户,他们当时就在不远的山上,看得真真切切,常神秘失踪一阵子又带着财物回来,据说这是对消息的答谢,对方还让他们继续观察那山峰动静,家人邻居都快习惯了。然而过了两天,那几个猎户纷纷失踪,这次再也没有回来,在当地引起一阵恐慌。

    “哼,真是些不经用的东西!胆敢用假情报来骗取报酬,害本宫白白跑了一趟!”

    深夜,城郊外一座小山头上,一名容貌妖冶的彩衣女子厌烦地将几具干枯的尸体踢下悬崖。

    “呵呵呵,你一天三顿的逼着他们打探消息,没打探出个结果就威胁灭人满门,可怪不得被吓破了胆子的凡人哄骗,堂堂欲乐宫的幽宫主一怒之下拿凡人来采补,说出去可真是好听。”山道尽头闪现出一名形貌更为妖娆的男子,半掩着唇,笑吟吟地说,“人也杀了,消息也没了,这要是宫中催促,宫主可该怎么办才好呢?”

    “哼,不要以为你抱上了玥宫主的大腿,就能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拿乔,那老头子可是出了名的翻脸无情。”幽宫主咬牙道,要不是麻珍那孽徒被人捉了去,吐露宫中机密,她岂会落到这种地方,给那个该死的瞿朝皇子打探龙脉一事。

    男子脸色变了变,突然想起眼前这个女人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的脾气以及谁也看不透的修为,顿时换上了笑容:“幽宫主误会了,整个欲乐宫唯您和另外九名宫主马首是瞻,我也只是为宫主担忧。”

    放在从前,这种以色侍人的蠢货她一手就捏死了,幽宫主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心中的怒气更盛,欲乐宫近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和阴阳极道、太平府结盟就算了,听从他们支配又是怎么一回事。

    “无聊的话就不必说了,那山峰毫无动静,更找不到龙脉的丝毫痕迹,十有八九是有心人弄出来的把戏,你直接回报宫中就是。”经过这几天的查探,幽宫主已经确信自己弄清楚了事情真相,“一定要赶在那两家之前,他们可没少派人到这里来。”

    “不必担心了,他们已经早一步上路,再也传不出任何消息。”

    夜空忽然传出人声,就在两人紧张戒备之时,山巅落下一名衣裙宛若月华流动的清灵女子。

    身后跟随的女子与她年纪差不多却意态恭敬,主从之势界限分明,手中提着一串沉甸甸的物件,幽宫主一看之下,冷汗直冒,勉强提声问道:“这是阴阳极道、太平府的独门法器,你是谁,把他们派来的人怎么样了?”

    “托你好徒儿的福,自然是收拾干净了,不费半点力气。”那女子轻描淡写地说,“本真人名号灵波,不过,你也用不着记住了,我的名号,无需让你这等肮脏魔修记挂。”

    说话间,她手中捏了一道符箓,稍稍运起内元,符箓顿时化作一道锋锐光芒绕着那幽宫主和男子颈项转了三圈,不出片刻,两人直挺挺朝后面倒去,彻底的没命了。

    “旁门左道,不堪一击。”宁江砚看也不看他们的尸体,转身就要走。

    “师父,我们这就离开了吗?”边鸾有些吃力地捧着那些法器,不敢将心里的嫌恶表现在脸上,“是回城中,还是直接回长京呢?”

    “当然是先回城中,安抚了定王再说。”对她的称呼不置可否,宁江砚摇摇头,道,“回去之后,我会为你向家族求取明心还魂丹,免得你一直想不起前事,受如今幻念困扰,可惜那丹药由金石制成,内含丹毒,真人境界服用倒是没什么,换成你的话,就必须用守仙丸术消除毒性才行。”

    “宁秀秀不知所踪,会此术的人少了一个,终是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行。”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在心里默默叹气,家族最近内忧外患,真人境界的修士大都去牵制秘境中各个门派、魔修的高手去了,一时显得捉襟见肘。

    现在又有龙脉变动的谣言四起,弄得人心惶惶,而放出谣言的人手脚做得很干净,完全追查不到是谁下手。

    宁家背负维持秘境中洲清平的职责,面对这样的境地,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家能够体会了。

    好在修行可因事而炼心,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务,反而让她心境稳定了不少,对家族的怨尤也没那么深重了,自家的修为大有进步,眼看着就要触摸到洞天境界的边际。

    “无论如何,也要尽快找到宁秀秀,查清那北疆之人究竟是不是她。”宁江砚暗自下了决心。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那北疆之人可以说是宁秀秀,也可以说不是,而真正的宁秀秀却是以任何人都意料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如此画技,真是神乎其神,举世罕见啊。”

    长京城外,用于王家公侯避暑的湖光山色间,一场湖边盛宴正在召开,众多附庸风雅的文人纷纷对一幅画击掌叫好。

    停靠在湖畔的一辆马车中,有人传出笑语:“确实是一幅上佳的画品,婆婆可以肯定这就是修士的法器?”

    “老身虽然只擅长炼毒,却曾经见过修士使用这幅画,此画的确是法器。”马车车厢外的一名身裹黑色披风,连头带脸盖得严严实实的佝偻老婆子嘶哑着声音说,皮包骨头的手稳稳握住一把干枯的木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