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千字文》青儿已经念的滚瓜烂熟，上面的字也全学会了。可是她以前哪用过毛笔，写的歪歪扭扭，绵软无力，比划粗细也是随机的。有时候不小心蘸墨水多了，还在纸上滴几个大墨疙瘩，王板儿虽然疲赖些，可是字比她好太多，瞧着也稚嫩，可照着帖子临了，有板有眼，横是横竖是竖，称不上漂亮，但多少能入目。

    王板儿背书识字上，治不住青儿，只拿青儿那一笔毛虫爬一样的字下手，拿捏的她无话可说，虽然《千字文》青儿给背会了，却日日要跟着王板儿临帖。

    王板儿这么做，也是偷懒，因为蒙学就那么点东西，他前段时间学的快了些，先生就以为他孺子可教，便对他格外照顾些，平时上课时候提点他的多些。

    他上的大学堂，孩童众多，谁和先生作对的最欢，谁就和学子们关系最好，谁最蒙先生赏识，谁就被孤立起来。要是哪个敢跟先生告他人的私状，以后就别想有人跟他讲话了。

    这下子王板儿觉得众人看他眼光都不同了，先前他学业上不太上进，倒是和人有说有笑，觉得上学是件乐事，虽然现在被先生夸奖了，面子上不错，实则不太好受。

    这边他在学堂里故意答错几回，又一副恹恹的模样，先生对他失了兴趣。他只扮作和别人一样，又跟同伴有说有笑，自己回来发奋读书，并教meimei认字的事情，竟是没和外面一个人说的。别人问起来，就说自己妹子做了好顽的，日日都去玩，让别人好是艳羡。对他每天下学就回家，也不生疑。

    听说了今日不用上课，王板儿欢喜的什么一样。眼下学堂里面，先生还在教《千字文》，因第一遍讲完，有好些和他一样新进学的人都没弄明白，他听了那重复的内容，总觉得昏昏欲睡。

    一家人坐进了来接的马车，五口人并不显挤，青儿和王板儿一起爬在窗口，往外面看街景。现在是单日，不逢集市，街边上卖东西的稀稀拉拉。直走了有一个多时辰，路边的屋子越来越高大，院墙延伸的越来越远，地方也僻静的多了，马车才停下来。

    车夫叫了门，就有人将门槛卸下来，让马车进去，到了一进照壁前，那车夫让几人下了车，又有几个粗壮的婆子抬了坐撵来，着刘姥姥、丽娘和青儿坐下。

    青儿看那坐撵抬起来比她个子还高，前面已经上去的刘姥姥给抬着微晃，心里就不愿意坐，她宁肯跑着。

    那婆子也没说她，只抬了剩下的空坐撵走了。这边王狗儿、青儿、王板儿跟在一群引路的后面，不多时穿了二门，就进到一处大院子里，里面假山池水，小桥凉亭，又种了一丛丛花木修竹。瞧着处处掩映得当，好一片园林。

    不远处一丛绿树里头，飞出来一抹灰檐，下面依稀看得出是青砖房子，那几个仆妇引着几人穿花拂柳，不多时到了那屋子前。打头一个快步进步，又快步出来，点头叫王狗儿几人自己进。

    进屋一看，王板儿别的没放在眼睛里，当即见到堂屋摆着一个大自鸣钟，比那铺子里卖的还好华贵些，上面使金粉纹了一团团的花朵，下面是个扁铜锣的盘子，来回晃荡，眼睛就挪不开了。

    青儿说是造好玩的东西，他过去看了几回，竟是怪形怪状的几样小物件，叫什么发条、齿轮的，混不好玩。青儿给他问急了，才说是先造了这个，往后才好造自鸣钟。但照着王板儿看他们进度，要弄出来自鸣钟，恐怕等他胡子白。

    堂上萧景克和蕊珠快步迎过来，请他们落座，着人上了好茶水。这边王狗儿一家看萧景克也在，自然拘束起来。若是只有蕊珠一个在，他们亲热些无妨，现在她已经嫁到了萧家，当着男主人的面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守规矩。

    蕊珠也是一副矜持模样，虽然还是亲切，可不如了昨天和刘姥姥把臂言欢的样子。萧景克和他们寒暄几句，就直奔主题，问起来那弹簧的事情。

    弹簧只有青儿会做，王狗儿叫她细细的说，青儿也不多隐瞒，只留了一个心眼，没讲弹簧能做出模子倒出来，只说是用手打造颇是困难。几十年的老师傅，一日也只能造出来二十几个。就算打的熟练些，一日百来个却是到头了。

    她看着那笑的和煦的萧景克，实在是没法跟他什么都讲出来。就算加上蕊珠的关系，但只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哪有这么交心。况且那模子也是廖三辛辛苦苦造出来的，不是她青儿的功劳，怎么能平白给了别人。

    青儿这么一说，萧景克知道不是诳他。因萧景克问了自己手底下的师傅，和青儿说的相仿。况且青儿也只五六岁年纪，在他看来，哪有什么心机，大人问什么就说什么的。

    说完这个，青儿也没什么价值了，蕊珠叫了一个沉稳的丫鬟进来，让带着两个孩子到院子里玩耍。

    那丫鬟叫红茉，笑起来两颗虎牙，很是可亲，一边拉着青儿，一边拉着王板儿，就往院子里去了。萧家院子很大，现在又是夏天，开了许多各色的花朵，虽然没有春天繁盛，但也瞧着可喜。

    王板儿瞧见一架正盛的刺玫从，扑扑攘攘的紫花上头，飞了许多蝴蝶，斑斓活泼，忍不住就去扑蝴蝶玩。青儿却嫌热，瞅见那边湖上一个凉亭，就和红茉说了声，自己去了。

    红茉看凉亭不远，近水的边上都用护栏围起来老高，青儿这样的个子，就算刻意去爬，也跌不下去的，就应了她，自己却在这边看护王板儿，刺玫上头的刺枝子不少，免得他扎伤了。

    湖面上荷叶田田，又间或几只红荷绿藕，风一吹，凉气水气并荷花香都飘过来，还没到地方，青儿就被香味勾的欢喜，只想到亭子里去玩耍。

    这边青儿刚踏进来凉亭，看见一个小身影正团在旁边，背对着自己，手从护栏的缝里头伸出去，不晓得在干什么。

    听见脚步声，那身影也不回头，青儿瞧得奇怪，自己凑上前，见是个六七岁的孩子，手里拽着一根白棉线，上头缀了个纸包，正往亭子下面一朵半开的红莲花芯里放。

    只是他胳膊太短，那莲花又不是正对着亭子的，怎么放都放不进去，夏天也气闷，憋得这孩子脸蛋都红了，额上只是流汗珠。

    青儿一看，自己伸出胳膊比量一下，是比那孩子的长些，她手脚都比旁人颀长，丽娘常说她做衣服都比别人费料子，今日竟找到用处了。

    青儿一拍那孩子肩膀，笑嘻嘻道：“来，我给你弄！是要把这小包扔到莲花芯子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