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有个学校（4）
苏宛如从小就是“长腿苏宛如”——腿儿长，下肢比上肢长八公分，所以凡是能用她那两条腿儿的地方，她一定要发挥它们的功能。 别的老师不住校的都骑电动车，她不。她骑山地车，2000多块的，车速并不比电动的慢——看起来好像价钱决定速度啊。 暑假里刚买来的时候，她一听说有人骑着去爬泰山，她也这么干了！有手机ＧＰＳ，有干粮，怕什么？ 骑到泰安，不累；爬上去，还行；再下来，哎呦妈哎，膝盖直打颤，实在没本事骑回家了…给二姨打电话叫她来接，差点儿没哭出来… 但是她的英雄本色没变，开学后，天天撅着屁股，呼呼骑着上班，下班；上午来回三十里，下午来回三十里；晚上若有她的自习，她就再来回三十里；若没有，她就不去——当然，查岗的发现她不在坐班，会扣她五块钱… 就这样，一天或六十里，或九十里，练得她的腿儿更像小鹿，皮肤白里透红，声音清脆响亮，再加上她永远昂首挺胸，嘿，人那个精神哟！ 精精神神的苏宛如难免会得罪人，惹点儿事儿。 比如，大清早吃饱喝足呼呼骑上十五里地来到学校上早自习，如果她看见学生迷迷糊糊睡意nongnong也不念书，会大喝一声，“干嘛干嘛！这是给谁开追悼会！啊，暮气沉沉，死气沉沉！” 你要是学生，你听见这话高兴不？ … 前天周三，云游四方的王广明大校长忽然回来了——回家过八月十五嘛；当天晚上召开教师会，苏宛如不知道，没去。 会议的一项内容就是把原来送学生的时间，从周五早晨四点改成中午十二点，也就是说周五上午正常上课，十二点放学之前大门不开，谁也不许放学生。 这个学校是三个星期休息三天，周五、周六、周日，每周五包车把学生送回家，周日再把他们接回来。车主当然愿意干，但有的车主不肯为此耽误白天正常的生意，要求六点之前把学生送完。 那样有的家长就不愿意了——大多数家长都是在外打工，不能接，家里又只有老人。你把孩子给我送到村口，黑黢黢的，到家还有一段路呢，孩子不害怕吗，特别是冬天。 几经交涉，那些车主终于同意中午送。 这个改动，偏偏学校里那个负责安排车和跟车老师的吴校长不知道——他不住校；苏宛如也不知道。 顺便说一下，这个吴校长是那回开会之后才来的，似乎全校除教学之外的活动他都管，包括文体活动及宣传什么的。此人原来某个学校的的主任，脑袋上的头发好像一根也没了，所以戴了一头假发；假发大概不太舒服，他总是把手伸到假发下面搔头皮，露出他那闪亮的秃头。 苏宛如一小兵，不知道也倒罢了，不大碍事儿，可是连一个当校长的也不知道，真真岂有此理!为什么？因为王广明成天在外考察，根本不知道自己家这个校长的存在——真是千古奇谈——会议既是王广明主持的，别人自然以为他会安排… 不光这个吴校长王广明不认识，全校他认识的老师也没几个… 昨天周四，上午，全年级老师开会。什么事？一个小青年早自习时间在宿舍睡觉！学生读书，你当老师的能睡觉吗？！被王广明发现了，训！然后一个年级一个年级地训！一个老师犯错误，全校老师跟着挨训！ 这事儿一处理完，下午王广明推门听课！ 天呐，怎么这么多问题！王广明气坏了！ 那是谁，上课光拿课本，不拿教参，也不拿备课本。没备课，是不是？！ 那是谁，进去就讲课，不给学生打招呼，学生也不起立！什么是师道尊严？！ 那是谁，上课不说普通话而说方言！基本功呢？！ … 那个上课不拿备课本也不拿教参的就是苏宛如！王广明可把她记住了！ 苏宛如申辩，“校长，我对教材很熟的，我会背。我上学的时候，我的语文老师讲《鸿门宴》，讲诗词，讲名篇，连课本都不拿…” “你，听我讲！”王广明打断她，“什么语文老师！我教物理教了那么多年，从来都…” 苏宛如闭上了嘴，不过那双从小就会说话的大眼睛分明在表示： 我拿来也不看；我就是写在备课本上，我也不按备课本来教！语言是最活泼的精灵！ 再一想，咦，自己上学的时候，英语老师拿不拿备课本和教参的？怎么一点儿没印象呢! 昨天得知今天周五上午还得上课，好吧，大校长王广明来了嘛！ 九点多，全校正上课，，苏宛如交上备课本（以证明自己是备课的），从校长室回办公室经过吴校长的办公室。此时吴校长站在门口，正想抓个人使唤一下。 “苏老师苏老师！”全校谁不认得苏宛如啊，王广明回来的第二天就认得啦！ “苏老师，请你帮忙传达一个通知，就说16路车去沙枣镇的车已经来了，正在大门外等。” “好的！” 认识苏宛如的，谁不知道她腿儿快啊。苏宛如立刻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敲门，“16路去沙枣镇的车来啦，正在大门外等！” 啊！车来啦！ 学生立刻站起来收拾书本，任课老师讲什么也不听了！ 去沙枣镇的车都来了，去别的乡镇的学生还能坐得住吗？ “都给我坐下！12点之前谁也不许放学生！王校长开会亲口讲的！”任课老师拼命想按住学生。 但是，你看啊！回家的车就在大门外！ 你听！那“滴滴”“滴滴”的声声呼唤！还有一个女老师高高兴兴清脆悦耳的报告声响彻全楼——“车来啦，正在等！” 归心似箭，谁能拦住我回家的脚步？争先恐后跑出教学楼，飞奔去宿舍拿东西，；满校园里欢跑着，喊叫着，如同撒出笼子的小鸡… 怎么回事？不是说十二点之前照常上课，不许放学生吗？（知道了吧，放学就是放学生的意思） 大校长小校长大主任小主任们立即出来喝住学生，“回去上课去！谁叫你们下课的！” “一个女老师说的车来了，叫我们上车去！”冤啊，苏宛如！ “回去回去！哪个女老师？” “就是那个长头发的…” “哪个长头发的？！” “就是那个穿山地车骑运动服的…” … 嗯？！怎么又是苏宛如？！ “回教室上课去！” 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小鸡们赶回笼子！都不情愿回去呢！ 苏宛如，校长室有请！ 逃不掉啦，挨训吧！ 苏宛如一点儿也不胆战心惊！ “我们开会强调过，12点放学之前不许放学生！” “既然开会强调过，为什么陈校长不知道？是陈校长叫我去下通知的！” “哪个陈校长？” “就是那个屋的陈校长…” “…！什么乱七八糟！…！” … 苏宛如十分开心！ 捣了乱，惹别人生气，竟是这么好玩的事儿！（打嘴！） 怪不得教室后面孔鹏他们几个上课不睡觉也要给她捣乱，而且花样百出，乐此不疲！ 苏宛如回办公室，心里偷偷乐着！路上遇见孔鹏，主动给他打了个招呼——竟有种同志般的感觉呢！ 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为啥英语老师今天给我一个笑脸？哦！今天要放假！——孔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