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崩坏
物理教室里只有我跟老师，我因为害怕也只能依言行事。 “老师不是讨厌你，都是因为你脑袋太笨老是出错，所以我才生气的。”老师很遗憾似的说着。 “是。”我只能这样响应。 “我没有看过像你这么乖戾的学生，所以有点惊讶，也许有时候是骂的太过分了。可是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你好。” 老师再度将手搁在我的肩膀上。这一次他手紧紧地抓住我，宛如告诉我别想逃。老师瞪大眼睛看着我一张大脸凑到我的眼前来，我无法将视线移开。脑海中浮起一个明确的影像，只要我稍微一动，就会被狠狠地痛揍一顿……所以我连动都不敢动。 “说‘我是个坏孩子’。”老师说。 “我是个坏孩子……” “再说一次！” 我不断重复贬低自己的话，不这么做会让老师不高兴，害怕老师发怒的我只要能让他心情好转，什么事情都愿意做。老师是个大人，身体庞大，力道又强。物理教室中，眼前俯视着我的老师是绝对的强者。“我是坏孩子。”复述了一阵子后还必须告诉自己不同的话。“我比大家都差。”“我跟蜗牛是一样的。”“我的头脑比蚯蚓还差，我是猪……是猪”“我的地位比大家都低下，没有活下去的价值。”“我是一个大笨蛋，不如死掉算了。”“我个性阴郁，运动又差，所以才交不到朋友。”“总之，我就是差劲，所以今后我也没办法像大家那样活着。”我在老师的命令下复述这些话各二十遍。 反复做发音练习似的说完这些话后，我深深地产生自己比其他人都差劲的想法，开始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无药可救的孩子。我的脑袋整个都麻痹了。我回想自己之前搞砸的每一件事，觉得老师骂我是应该的，我真是一个可耻又邪恶的坏孩子啊！ 不知不觉我开始这样认为，心中充满了自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正常生活的罪恶感，大家对我避之唯恐不及是正常的。老师要我持续复述这些话，然后走出了物理教室。只剩我一个人了……却依然感觉到老师监视的眼神，于是乖乖地不停念着这些句子。不知道这样子持续了多久，太阳渐渐西沉，暮色笼罩了没有开灯的物理教室。我一个人站在教室中，有种自己是这个世界唯一生物的感觉。小学的校园在学生回家之后，就像一只屏住气息的巨大生物。我站在这里头不断说着贬低自己的话，都没有发现自己在流泪。 自从发生物理教室事件之后，每件事对我来说都变得轻松不少，就像伤口长出了一层薄薄的皮肤让疼痛感获得缓和。不管老师再怎么责骂，出错遭到嘲笑，也不会像以前产生一种绝望到无法呼吸的困惑感。这并不是因为我的心变得坚强，不再在意周遭眼光的关系。只是我告诉自己本来就是一无是处，不能做好任何事情的人，会被责骂与嘲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变得跟刚开始不一样，不愿意多想什么，我的心已经枯化成风一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灰尘。 午餐时间，当大家差不多用完餐时，老师会走到教室前面提醒大家要说：“吃饱了，谢谢。” 大家配合老师的提醒说了声道谢之后，教室中纷纷响起众人起身，开始整理餐具的声响。“那个，你能不能连我的一起整理？”同学对我说。他的座位在我前面，我们同一组。吃午餐时，每一组人都会移动桌子形成团体一起用餐。“好啊。”我顺口回了一句，于是同组的女同学和后座的同学也说“我的也拜托你了了。”二话不说就将餐具退给了我。另一个同桌也将餐具递给我。不可思议的是我并没有生气，应该是已经习惯大家都把事情推给我做。 不过，心中的恐惧并没有因此消失，反而更加严重，尤其害怕老师或班上同学的目光。我总觉得大家随时随地都在监视我，尽管心里明白课堂之间的休息时间，大家其实都无视我的存在聊天嬉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无法抑制自己去怀疑大家监视的行为。全身的肌rou紧绷，冒着汗水，不论再怎么用力呼吸都觉得胸口发闷，好像要窒息似的。闭上眼睛就浮现大家正看着我、注意我一举一动的景象。随时随地无意识地搜寻着老师的身影，一颗心忐忑不安极度的猥琐。声音也令我害怕，只要有人叫我的名字，就担心自己做错事又要被骂了。虽然我站在认为自己会犯错是理所当然的。但仍然会在心中存有羞耻感。每次有人叫我的名字，就惊吓的心脏几乎要停止，害怕自己犯了致命性的错误。渐渐的，不止在学校的时候，连在家中家人叫我的名字也会令我产生同样的感觉。 似乎一切都有了不可逆的选择。 小心脏从我眼前消失了。一以前总是随时出现在视野当中让我感到不安，现在却不知不觉的消失。他本来就是我创造出来的幻觉，总不可能搬家到其他地方吧可是突然不见了，理由何在呢？ 想起以前他频繁出现的时候，总是没有被强力胶固定的那只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为我感到悲哀的只有小心脏一个人。当我感觉屈辱时，明显地表现出近乎疯狂的愤怒不是教室里的朋友……而是她。小心脏的消失是因为我内心的愤怒和悲哀的感情日渐淡薄吗？或者是与融入老师创造出来的法则，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零件有关系？我随时随地在确认老师所在位置，然而有时候也会搜寻着小心脏的身影。可是他已经消失无踪了，我始终都没见过白色的脸和穿着束缚衣的上半身。我感到不妙，好像心中某个重要的部分遭到破坏。不过，我心中祈祷着只要小心脏的失踪，不是要发生恐怖事情的征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