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话 人面疮（3）
其实真正一心想要缠着你的人，你是怎么躲也躲不掉的。 就像现在这个站在我面前的江丞，他抿着嘴，一言不发的看着我。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我只不过是去逛个街，出了商场就在门口看见了他。 熙熙攘攘、有说有笑的人流中，只有他一个人斜靠着灯杆边，一脸憔悴、神色落寞，所以格外显眼。 他好像很喜欢倚着或者斜靠着什么东西，不是车就是灯杆，给人一种与他气质不符的很懒散的感觉，从他最近这几天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上看，他应该是很虚弱才总是靠着什么省一些力气。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呢？”僵持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又是那种淡淡的语气。 我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还是直接走掉吧，梅男子从来不会跟我说危言耸听的话。 可是就在我经过他的时候，他忽然伸出手，一把使劲的攥住了我的胳膊，冰凉的感觉透过单薄的衣衫传到了我的皮肤上，我打了一个哆嗦。 抬起头对上他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像死人一样苍白却又精致的脸。 那一瞬间我在他的眼里看见了一丝犹豫和挣扎，可好像魔怔了一般，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起来。 我看着这种诡异的表情，眼前一阵阵晕眩袭来，他的脸在我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变得扭曲模糊。 一个古怪的声音吵醒了我，我半睁开眼，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住了。 江丞好像在和谁说话，站在落地窗前，光如水般泄进来，我反而有些看不清他的背影，只是一个朦胧模糊的黑色轮廓。 他挽着左裤腿，膝盖以下都露在外面。 没过一会儿传来脚步走动的声音，我赶忙闭上眼睛假寐。 “别装了，眼睫毛都在闪。”一个淡淡的声音从我头顶上方响起，让人听不出去情绪的冷淡。 我睁开了眼，在看到他的左腿的时候惊得张大了嘴。 一张丑陋的人脸长在他的腿上，鼻翼一张一张的，会呼吸的狰狞着的脸，它的嘴一张一合的，时不时有脓流出来，像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大疮，与江丞血rou相连的怪物。 “让你见笑了。”江丞微微一笑，听在我耳里如同讽刺的礼貌之辞。 随即他十分爱怜的看着腿上那个恐怖的人面说道：“这是我的妻子，她一直以这样的方式与我共存着。” 我听着他这种不痛不痒却让人不寒而栗的疯话，忽然从心底升起了一种怜悯，因为他朝思暮念的妻子就站在他的身后，神情哀伤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我说道。 “你知道吗？阿笙，你很像她。”他蹲下来仔细凝视着我的脸：“你有一双和她一样真挚单纯的眼睛。” 那双会弹钢琴的好看的手温柔的抚上我的脸：“我见过很多漂亮的女人，却从未找到过美萱那种澄澈的眼神，直到我在咖啡馆遇见了你。” 我别过头，他冰冷的手却又把我的脸转了过来。 “你穿着我和她初次见面时同一种颜色的裙子，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是我的美萱又回来了呢。”他发出一声轻笑说道：“你还和她之间有着共同的爱好，阿笙，你真的很像她！” 我拼命摇了摇头：“可我不是她！” “所以我要把你变成她！”他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说道。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疯子：“疯了，你真的是疯了！” “美萱一直劝我为她寻找一个新的身体以寄放灵魂，我总是在犹豫，直到那天你一身青色衣裙向我走来，我就在想，这要是美萱该有多好呢？”他的脸上露出一种诡异的表情，有窃喜也有期待。 “你看清楚了，那张丑陋的脸根本不是美萱！”我大喊道。 江丞气愤的狠狠甩了我一耳光，我的耳朵登时就有嗡嗡的耳鸣声，可我依然咬紧嘴唇，倔强的看着他。 那张人脸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它狠狠瞪了一眼缩在角落里颤抖的美萱，美萱随即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它一张口，美萱也跟着张嘴。 “阿丞，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啊。”那张人脸借美萱的声音说道。 江丞点了点头：“这明明就是美萱的声音！” 我看着他们这一唱一和终于明白了，怪不得美萱说她被困在这里了，这张恐怖的人脸利用江丞的思妻之心，不停的蛊惑他，为的就是得到一具新的身体。 而它现在的目标就是我！ 想到这儿，心里一阵恶寒，连手都抑制不住的在发抖。我看着江丞那和我一样不住颤抖的身体，我是因为害怕，他却是因为虚弱。 “江丞的血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对吗？” 我冷冷的看着那张窃笑着的人面：“你本是一个小小的精怪借着江丞的爱妻之切占据了他的身体，你夜以继日的吸食着他的精魄，直到他快要耗尽了，于是贪心的你开始蛊惑他为你寻找一具新的身体，只不过这一次你并不想只是寄生在我的身上，你要直接吞并我，成为一个新的有血有rou的生命。” 那张脸发出一声诡异的冷笑，一道炫目的光闪过我的眼，江丞直直的向后倒下，美萱无助的在他身边哭泣着。 “你倒是还有点脑子啊。”一张丑陋的脸在空中忽上忽下的漂浮着，不停往下淌着黑红的血，和美萱那天留下的一样的黑血。 我狠狠的看着它，其实我是个胆小的人，但遇到了生死关头的时候，从心底涌出的愤怒总能合时宜的出现，压下我心中的恐惧。 “不过现在才意识到已经晚了。”那个尖细的声音发出“咯咯”的笑声，笑得人心里发毛。 一阵咆哮的声音，它张大了嘴，一阵腥咸的风猛烈的吹来，我紧张的闭上眼。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我不要被这样丑陋的妖怪给吃掉，凭什么要被如此卑鄙的妖物占据我的身体！ “滚开！”我大吼一声，被逼到绝地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带着汹涌的眼泪。 那张脸停住了，惊诧的看着我，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如果此刻有一张镜子的话，我就能看见自己那双如血般猩红色的眼睛，瞳孔里游动着如絮状的红光，甚是奇异。 眼部忽然传来一阵难忍的刺痛和奇痒 “你，你竟然有灵力！”那张脸忽的躲到了离我两米远的地方，不敢再前进半步。 它说我有灵力？这是怎么回事？ “嘭”的一声，门从外面被弹开，大力的甩在墙上。 梅男子出现在那张脸身后，他念了一声咒语，手里就多了一团冰蓝色的火焰，那张脸被融进火力，用粗哑的嗓音痛苦的惊叫着，狰狞着一张脸，更加丑陋了。 火焰消失的一瞬间，那张人脸也不见了。 “阿笙！”梅男子解开了绑住我手脚的绳子。 我睁着一双猩红的眼，因为痒痛不停的眨眼流泪。 一双清凉的手敷在我的双眼上，顿时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消失了。 睁开眼看见梅男子那张熟悉的脸，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 “笨蛋阿笙，你的灵力已经被开启了，过不了多久你都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梅男子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什么意思？” “以后你自然就懂了。”他把我扶起来。“美萱，你不要走！”江丞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美萱含泪看着他，灵魂漂浮在半空中，闪着晶莹的白光，她的身体一点一点消逝：“阿丞，我真的要走了，你不能总是依赖着我，即使今天的我不走，我们也是没有明天的。” 江丞扑上去想要抓住美萱，可是只是徒劳，因为他根本什么都触不到：“你不爱我了吗，美萱” 美萱悲泣着摇了摇头：“就是因为我爱你，才要走，我已经死了，而你却还活着，如果我永远不离开，你就永远不能走出来，是时候告别了，要勇敢的生活下去，阿丞。” 一阵风吹过，美萱消散了。 耳边回荡着她最后留下的话：“对不起，我爱你。” 对不起，我爱你，所以不得不离开你。 梅男子抱起我离开的时候，江丞依旧伏在地上痛哭着，还有什么比失而复得之后又再次失去更让人难过的呢？ “这个男人能看见她，说明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梅男子说道。 我回头望了一眼江丞，本是个可怜人，与其说是被妖怪蛊惑了，不如说是被内心的执念蒙蔽了双眼，其实他心爱的人就在他身边啊！ 我们总是固执的期盼会有奇迹发生，日复一日的沉浸在幻想中，却忘了认清现实，我想美萱也不希望江丞变得这个样子。一蹶不振或者逃避现实其实都不能改变什么，只有让自己坚强的活下去，才是让逝者走得安心的唯一方法。 可惜江丞最终没有认清这一点，一个月后，我接到了他的死讯。 凌晨四点，坠楼身亡，自杀。 “要不要上点红药水啊？”梅男子看着我不小心又被扯开的伤口。 “不用。”上次的事我还有心理阴影呢。 梅男子像变戏法似的，从柜子里拿出一小瓶红药水：“新买的。” “真的？” “骗你干嘛！”梅男子笑眯眯的说道。 “梅男子！” 一声惊叫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这个害人精拿错了，还是那个1997年的红药水！ “谁叫你看电视不开灯，我没看清楚啊！” “你不是不让晚上开灯看电视吗？” …… 阿彪看着一地破碎的碗，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吓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