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节偷窥天机(1)
东瑗和盛修颐从锦禄阁回去,路上盛修颐低声问她:“外父留我们吃饭,你好似很吃惊?” 东瑗抬眼看他,心想这个人好细心。//无弹窗更新快//她理了理情绪,才委婉道:“我爹爹向来清冷的。” 盛修颐看着她,深邃眸子闪烁着莫名的光泽:“阿瑗,我爹爹也是平日里严谨的人,却是外冷内热,心中仍是疼爱儿女,只是不善于袒露言表。” 他也看得出薛子明对东瑗的冷漠吧?所以才出言安慰她。 每个人对父亲的感受都不相同。 薛子明没有给过东瑗父亲的感觉,所以她无法想象他心中对她有爱。从小她就在丫鬟、婆子的照料下长大,每日给薛子明请安时,他都是冷漠甚至刻意的疏远,他并不是个外冷内热的父亲,只是个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这些话,东瑗不会对盛修颐讲,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必拿自己的苦恼去打扰旁人? 盛修颐的父亲盛文晖倘若真是个替他着想的慈父,就不会让他二十八岁还一事无成。 可盛修颐不照样替他父亲在东瑗面前说好话? 他能做到这样,东瑗也可以。比起盛文晖对盛修颐,薛子明只是对东瑗冷漠,没有阻碍她什么,她更加应该宽容。 “虎毒不食子,天下哪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东瑗接口笑道。 可这句话,让两个人都心底一动。虎毒不食子,可他们的父亲……也许孩子太多了,感情分割开来,就淡了很多。再有时间和前程的冲突,所剩的还有多少呢? 一路沉默着,便到了东瑗的拾翠馆。 微风徐徐,翠竹摇曳满地绿荫,婆娑曼妙。 触目的翠绿。为心际添了秾艳与清凉,感觉也舒服很多。 东瑗指给盛修颐瞧:“这是我从前住的拾翠馆……” 她才嫁出去,拾翠馆并没有动,落锁的院子静谧安详。高高院墙看不见里面的景致,唯有翠竹逶迤而出,掩映着磨砖对缝的院墙。在微风中,翠竹缱绻依偎,别样情深。 透过墙头,也能看见二层小楼的雕花栏杆。 盛修颐笑道:“跟咱们家的桢园的确很像。” 再往前走,却看到了桃慵馆的院门开着。里面有人走动和说话的声音,还挺热闹。桃枝被翠叶遮掩,虬枝不见,枝头垂着水嫩的蜜桃。 东瑗不由脚步放缓。 怎么桃慵馆有人住?出了那样的事,她还以为桃慵馆会被拆掉,重新盖院落呢。 正好有个穿着桃红色短衫的丫鬟出来。看到东瑗,她微微愣了愣,才笑着给东瑗行礼:“九姑爷、九姑奶奶万福。” 是十一姑娘薛东姝身边的茜草。 东瑗笑着问她:“十一小姐搬回来了?” 茜草忙道是:“昨日才叫人重新打扫。十一小姐今日搬回来,想从这里进宫。九姑奶奶,您进去坐坐吗?” 盛修颐在身边。东瑗摇头道:“祖父留了我们吃饭,都快过了时辰。我吃了饭再来看十一小姐,你先替我问候十一小姐。” 茜草道是,又给他们请安。 东瑗往前走,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桃慵馆。 盛修颐问她:“怎么了?” 东瑗回神,笑道:“没事。走吧,祖父还等着我们……” 回眸之间,透过桃慵馆的绿树翠枝,东瑗想起了薛东婉那可爱单纯的脸。一场小小的风波。她便被湮没,从此与东瑗姊妹阴阳两相隔。 人间的欢聚、离别,也许都是定数的吧? 荣德阁里,老侯爷在等着他们回来。一见到盛修颐,薛老侯爷脸上就堆满了笑,亲切喊他天和。 只是看到东瑗手上的伤。薛老侯爷神色瞬间有些犀利。老夫人大约把元昌帝又欺负东瑗的事,告诉了老侯爷。 可是盛修颐在场,老侯爷什么也不好说。 盛修颐也注意到老侯爷看东瑗手时神色的变化,他把东瑗解释给他和盛家人听的言辞,又跟老侯爷说了一遍:“……在长公主府打秋千,绳子没有打磨干净,划伤了手。” 可心中仍觉得有些异样。 东瑗不肯告诉他实情。 老侯爷就肃穆对东瑗:“下次不可如此大意。” 东瑗道是。 吃了饭,老侯爷让盛修颐跟他去荣德阁的小书房,两人切磋棋艺。 东瑗就跟老夫人说:“我去看看十一妹。祖母,她搬回了桃慵馆?” “是啊,她说想最后在桃慵馆住一夜,只当陪陪婉姐儿。”老夫人语气很伤感,“等七月你五姐嫁了,我想替婉姐儿做七天水陆道场,也不枉她投身在我们家一遭。” 东瑗就想起了那个有些傻气、无什么心机,却总是跟她亲近的十妹。 “祖母,何姨娘是我母亲通房丫鬟,十妹自小跟我亲近。可我总想着,我和她都有身不由己,不如疏远些,等到嫁出去了,再彼此亲近。哪里想到……”东瑗说着,眼圈就红了。 她大约是第一次在老夫人面前说她身不由己。 若说这一世她的遗憾,最大的莫过于薛东婉,那个不顾她的冷漠、照样跟她亲近的十妹。 若不是杨氏…… 老夫人眼里就有了些狠戾。 “去吧,今夜你也住在桃慵馆,只当陪陪婉姐儿和姝姐儿。咱们家,婉姐儿她是最老实的孩子。”老夫人忍着泪意,对东瑗道。 东瑗应诺,去了桃慵馆。 却在门口遇到了五姐薛东蓉。她穿着绯色折枝海棠嵌如意云头纹褙子,月白色软银轻罗福裙。和前几日相比,她削瘦了很多。 东瑗喊了五姐,屈膝给她行礼,心中却想起自己回门时她的怪异。 薛东蓉也给东瑗见礼,姊妹俩才进了桃慵馆。 薛东姝正在二楼薛东婉的房间里。她坐在临窗大炕上,面前各色珠宝首饰摆满了炕几,她正在一一拭擦清理,重新放回妆奁。 见东瑗和薛东蓉进来,她起身给她们见礼,才彼此坐下。 “九姐,我以为你明日才来。”薛东姝笑道。 “明日要回去送我小姑子,才今日赶回来陪你。在做什么?”东瑗好奇捡起炕几上的一只掐金丝嵌翡翠金簪问。 薛东姝目露几分哀婉,道:“都是十姐的东西,平日里祖母、母亲和伯母们赏的。她平常不爱戴,却总是隔三差五拭擦干净……” 说罢,声音就微微哽咽。 五姐薛东蓉道:“十一妹,我帮你一起吧……” 东瑗也忙说要帮忙。 薛东姝被她们一打岔,眼泪就忍了回去,让丫鬟拿了丝帕来,给东瑗和薛东蓉,让她们帮着擦拭。 东瑗抬手时,薛东姝和薛东蓉都看到了她手上的纱布,问她:“怎么伤了手?” 东瑗又把那套说辞讲了一遍,听得薛东姝和薛东蓉唏嘘,都说下次小心些,东瑗颔首应了。 说起薛东婉就会伤感,姊妹三人都避开她不谈。 薛东姝就问东瑗:“九姐夫回门那日,才惊四座,祖父连连夸了他好几日。九jiejie,他是个怎样的人?对你可好?” 这个问题令东瑗有些尴尬。 她含混道:“他很温和。” 惹得薛东姝禁不住笑起来五姐薛东蓉却神色低靡,她唇角的笑勉强又生硬。 “五姐,你比上次我回门时瘦了。”东瑗故意问她。 薛东蓉回神,淡淡笑道:“最近睡得不好,总是在想很多事……” 东瑗和薛东姝都问她想什么,又道:“失眠倘若严重,让太医开几副药吃。倘若拖下去,身子都垮了。” “无碍的,最近几日想通了……”薛东蓉的目光落在东瑗身上,笑容清浅,“我在想九妹夫回门那日对的棋道:人定胜天是小势所得,顺应天意才是大势所趋。我从前也见过这样的句子,却一直嗤之以鼻。现在想来,偷窥天机会遭报应的。” 她说的语无伦次,薛东姝一头雾水,东瑗却仿佛听明白了什么。 倘若薛东蓉是重生再来,她自然是知晓后事,知晓旁人的命运的。假如她以此为手段获益,就是偷窥天机。 她,遭了什么报应吗? 东瑗抬眸望向薛东蓉,却见她正看着自己。东瑗正要开口,薛东蓉抢先一步道:“九meimei,你是个有福气的人,老天爷会保佑你的。” 东瑗心中一动。 她的未来,薛东蓉知道吗? 她现在被元昌帝逼得前路艰难,以后她的路会如何?她可不可以问问薛东蓉? 转念又想起刚刚薛东蓉说偷窥天机会遭报应,东瑗顿时打消了念头。 “多谢你五姐。咱们姊妹从未做过亏心事,将来都会有好前程的。”东瑗鼓励着她们,笑容里充满了乐观。 可薛东蓉和薛东姝的脸色一瞬间有些难看。 东瑗不是个傻的,薛东蓉和薛东姝的表情让她明白,她们各自都暗中做过亏心事。而自己的话说出口,她们还以为自己窥视了她们的往事,故意说给她们听的。 东瑗乐观的笑就变得有些勉强,不再说什么,垂首认真拭擦起首饰来。 墙上自鸣钟敲响,申正时刻,薛东蓉起身,道:“十一妹,九meimei陪你,五姐就先回了。我最近睡得不安稳,怕吵了你……” 薛东姝道没事,亲自送薛东蓉出了桃慵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