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章 受封
到第三日,甘氏受封的诰书便下达了。 因为是县主的义母,甘氏受封为从一品诰命。 不是懿旨。 诰书上用的皇上的印鉴,正式的受封文书。 用的鸾锦,玉轴。 不是下到国公府甘氏的手上,而是直接下到了尚书府。 诰书上写的秦甘氏。 接到洛十一的信,凤翎笑得灿若春花,看来事情比她想像的还要顺利啊! 聪明的洛十一。 这一仗,她胜利在望。 称甘氏病中,诰书由秦天河替其接过。 确认一眼内容,秦天河急得差点一刻白头。 先给他看了旧时与甘氏的婚书,再来一张鸾锦诰书,秦天河再笨,也不会不知道皇上的意思。 皇上想让甘氏成为他尚书府正室夫人。 县主义母,御封从一品诰命,身世足够。 而陆氏同为从一品,却还是安乐候的嫡女。 两头不能得罪。 皇上这招离间计用得还真高明。 只是秦天河并没有想到,他却是猜错了皇上的本意。 安国公劝皇上,此时边疆告急,国库空虚,战也好和也罢,上下一心最重要。所以对于此时的次枝末节,只要不伤及国本,皇上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 秦天河的停妻再娶与他的边疆战事相比,显然微不足道。 至于那封婚书,皇上根本没有见过,只是偶听皇后提起。说秦天河在乡间似有糟糠,这事儿当年其实皇上也似有耳闻。 只是皇上向来以英雄自诩。颇能理解英雄爱美人的心思,所以对于这男女之事倒也颇为宽容。 当年就没计较。如今就更不会计较了。 只有一点秦天河是想对的,皇上确实不满他和安乐候走得太近,诰封秦甘氏,不过是想给他敲一记警钟,在安乐候与秦天河看似无间的关系间制造一道沟壑。 皇上的想法,秦天河给秦甘氏一个平妻也就罢了。 皇后说,浅云与甘氏情同母女,而甘氏于梅氏一族有恩,又身世堪怜。为表皇恩浩荡,求皇上给甘氏一个封号。 而皇上对当年的护国夫人也确实心有愧意,所以,在皇后的建议下,甘氏受封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在皇上面前,洛十一只字未提秦甘氏,更未提及与凤翎之间的机缘,唯一所做的,便是与皇上做了个交易。 一月之内。他有法子破敌,交换的条件便是皇上要将莫公公借给他一用。 实则是向皇上讨了一条空白口谕。 伽兰部向以骁勇善战为名,尤善马上骑射,向来在边疆抢夺财物。凌辱妇女,日积月累的就像驻虫一般总慢慢侵蚀边境围城,而且近年有日渐增加的趋势。是皇上非常头疼的一件事。 皇上是两相为难。 依他的性子,当然想战。却国库空虚;委屈求和,泱泱大国与个小部落。丢不起那人。 皇上未必信洛十一真能破敌,只是像洛十一自己说的,做父亲的,谁不期望奇迹出现在自己儿子身上呢?给他个机会,或者就能浪子回头了罢? 况小赌怡情,皇上也就送给了他这道空白口谕。 洛十一只是在这道口谕上附上了秦天河的旧时婚书。 如此而己。 然后事情的发展就像洛十一对箫云说的,“这是秦大人自己的领悟力有限啊。圣意难测,他猜错了,我有什么法子?” 圣意下达的时候,安乐候也立时得到了消息,此时却顾不得陆氏了。 因为前日洛十一来送礼后,洛氏便搬去了佛堂,不吃不喝不睡,说是要向佛祖忏悔。 惠妃派来的公公一拨接一拨,肃亲王妃亦亲自来劝。 洛氏谁劝也不听,急坏了一家人。 安乐候更是急得上火。 洛氏为人庄重大方,处处以安乐候为先,这种品质向来为安乐候所敬重。唯当初的那件事情,对洛氏确有不公之处,安乐候也是有愧在心。 他以为当年的事情己经在他和洛氏之间有了默契,却不料这个默契因为洛十一的一幅画而分崩离析。 分明是洛十一在其中搞鬼,却刚好击中了老妻的心结。 事隔几十年,却不知洛十一又从何处得来消息。 到佛堂遣开下人,安乐候无奈的向跪在佛龛前的洛氏说道,“不过是幅画,你何苦这般?老夫老妻,平白惹得儿女笑话,快起身吧?” 声音浑浊却透着无力。 “画?”洛氏冷笑,指着条几上卷轴的手微微发颤,“你若真觉得只是一幅画,当着我的面儿,你撕了它!” 洛氏几近嘶吼。 安乐候犹豫了一下,走近几边,拿起卷轴来看。 画卷自他手中一泄而下,画中的弄瑟女子眉眼似秋波,隐含泪意。碧绿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安乐候情不自禁的抬起指尖轻抚她的脸,目光忽然变得从未有过的柔和。 这是他的南屏啊! 因为南屏,他才成了现在的安乐候。 当年的事在他心里留下太深的烙印,后来任他怎么画,也画不出南屏的神韵。 要他再一次失去南屏,他怎舍得? 安乐候只是这样一愣神的工夫,洛氏即发出似泣似笑的低嘶,“舍不得吧?多少年了,即便你找到,她还能是当年的第一美人?候爷,” 喊了一声安乐候,洛氏再忍不住泪流满面,“西屏死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这些年。我待长倩如己出,比起那两个女儿。我更疼爱她!我为了什么?不过是想让候爷记得当年的承诺!候爷,你记得了吗?” “我没有忘。”安乐候平静的将手中的的画轴卷了起来,却并未再放回几上,而是抓在了手中。 “没有忘?”洛氏看一眼他的手,抬眸冷笑,“你答应过我,你会让南屏的影子随着西屏一起死去。我信了你,你却一直还在找她?” “我没有。”安乐候微蹙起眉头,“这画不是我的。我也从未让人再找南屏。” 这话一出,安乐候忽然心中绞痛。 南屏这两个字,他许多年都未再对人提起。这时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变得如此的陌生?就像离他己经千里万里一般。 南屏真死了么? 他当然一直在找,从未有放弃,只是至今并未找到。 南屏就像他的梦,许多年前做的、虚无缥缈的梦。 隋风想要藏,又岂会让人轻易找到? 最近似乎快要找到了,得到的却是隋风或己去世的消息。隋风若死了。南屏会独活? 南屏啊,这是你想的结果? 他并不愿意相信秦天河带来的消息,所以也一直不愿意再问起。 找隋风,哪里只是为了弥补当年的过错?他是为了南屏。为了找南屏啊! 南屏要死了,找到隋风的东西又如何? 与安乐候夫妻多年,洛氏岂能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提起南屏。他脸上掩不住的疼痛与伤害。 就如当年,每见一次西屏。他的脸上都会现出这样痛不欲生的表情。 这种表情是洛氏的梦魇,一直到西屏死去。她才从梦里醒来,安稳的过了这些年。 “如果不是你,西屏己经死了,世上还有谁,知道南屏的长相?候爷,你知道,我生平最恨,便是这背信弃义之人!” “我错了,自当在佛前谢罪!惠妃娘娘问起,你便说我活够了,一心求死便了!”洛氏咬牙切齿的说完,便转过脸去对着佛龛,闭目合什。 “你这是……” 洛氏毅然决然的模样,让安乐候不知该说什么好。 安乐候也没有心思再劝,握着画卷,黯然转身。 “你要是没存这份心思,长倩的事情,你别管!”洛氏冷漠的声音在他身后回荡。 洛十一一招并不高明的离间计,便让事情搅成这般模样。 洛氏怎会变得这么愚顿? 果真再精明的女人,遇着这种事情,都会自觉变成聋子瞎子啊! 安乐候长叹一声,出了佛堂。 秦天河过来致歉,陆氏的哭诉,安乐候统统没有心思再管,也不知他们何时回去,他只说头疼,连面都不曾再见。 他想不通,洛十一如何知道南屏的? 仲夷灭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他以为世间知道的人都死光了。 目光再次落在画卷上,安乐候一边将事情的前前后后细想一番。 假定是洛十一,他得到南屏的画像,隋风是丹青好手,这画或是来自隋风?也就是说,他同时找到了隋风?亦或……亦或,他得到了隋风之物! 安乐候心中一动,自屉中翻出秦天河给他的几幅图来。他看不出是什么,但很可能是隋风的手笔。上面是隋风独有的标注方法。 安乐候“蹭”的从桌前站起来,将画轴快速卷起塞在柜角的一个画筒里,想想不太妥当,又从旁边的画筒里抽出几个来,胡乱的堆在旁边,做出久未动过的模样,这才转身出了书房。 秦天河初时对他说的时候,他还并不太相信,加上上面的隋风手扎几个字,明显并不是出自于隋风,他还怀疑是甘氏想借着隋风的名义上位,想静观其变再说。 “备马,去尚书府!”安乐候冲着侍立在外的长随吼了一声。 他要去见一眼甘氏。 是与不是,他一定一眼就能瞧出来!